第701章 吉田松阴求死

　　长州藩武士刺杀中国特使，十六武士全军覆没。这起刺杀事件，再次震惊了日本，也震惊了在日本的外国人。

　　一时间，日本攘夷活动掀起了一个高潮，国内更加动乱：

　　攘夷派武士大受鼓舞，四处活动，不时袭杀外国人；幕府强力镇压，但难以服众；孝明天皇发表诏书，公开倡导攘夷；长州、萨摩等外藩趁机发难，指责幕府软弱，迁就屈服外国人……

　　幕府危机加重。中华帝国则依然支持幕府，策划联络大阪财阀，从财政上支持幕府，又向幕府提供军火，提升幕府新军的战斗力。

　　在众多群情激昂的日本武士中，有一人极为清醒，他就是长州藩武士吉田松阴。此人被奉为日本尊王攘夷派的精神领袖。十六武士刺杀中国公使，导火索也是因为幕府要捉拿他。

　　吉田松阴认为，必须尊王攘夷，逼迫幕府归政天皇。天皇掌握实权，方能实现内政的统一。然后，天皇应当效仿中华帝国大皇帝杨烜，大权独揽，变法图强，带领日本走向复兴。

　　但是，尊王在前，攘夷在后，变法在前，自强在后。如果不推翻幕府，天皇就始终无权。在这种背景下推动攘夷，只会招来外国的干涉，甚至给日本带来亡国之祸。

　　因此，刺杀公使事件爆发后，吉田松阴出奇的冷静。他不顾武士们的不解，发出公开信指责攘夷派武士，说擅自攘夷只会自速其祸。幕府向他发出了通缉令，他不敢再倡言推翻幕府，便号召日本武士奋发图强，师夷长技以制夷。

　　局势的混乱已经超出了吉田松阴的预料。长州藩藩内，武士们更是炸开了锅。藩主毛利敬亲性情急躁，是个坚定的攘夷派，他发出动员令，准备阻止幕府抓捕吉田松阴。

　　阻抗幕府命令，在日本幕藩体制上，是极为严重的事情。幕府完全可以凭此理由，要求藩主切腹谢罪，也可以号召其他藩国，组织军队讨伐长州藩。

　　吉田松阴极为悲痛，因一己之私，可能将给藩里带来灭藩之祸，亦可能将给日本招来灭国之祸。他毅然决定自首，牺牲自己，保全大局。

　　不过，吉田松阴耍了个小聪明，先乘船前往横滨，求见中国驻日公使陈至立。

　　他已是日本的风云人物，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有许多武士、商船自发保护吉田松阴。当他来到横滨的中国公使馆时，很多日本武士都过来围观。

　　横滨的外国公使馆附近，已经戒备森严。自刺杀事件爆发后，幕府便派军队加强了戒备，防止武士闹事。这是一起非常严重的外交事件，幕府极力向中国公使馆申辩，又极力压制攘夷派武士。

　　（走笔至此，不得不提一件事。中国近代史上，慈禧太后曾向十一国宣战，命令军队围攻各国驻京公使馆。满清的颟顸大臣，甚至相信义和团刀枪不入、撒豆成兵的妖言，将义和团引入京城对抗洋人。

　　（结果，京城发生了暴乱。外国人没死几个，作为自己人的教民倒死了一大堆。教民里边，死的又大部分是没有自卫能力的妇女、儿童。

　　（在庚子事变中，满清最精锐的武卫军不肯卖力进攻公使馆，暗中向公使馆接济粮食蔬菜。地方督抚将慈禧的诏书说成是乱命，组织东南互保，对京城的事变作壁上观。

　　（这种事情放在世界史上，都堪称一大奇观。满清之误国，慈禧之该死，实在是罄竹难书。）

　　当今的日本，与庚子事变时的满清颇为相似。十六武士刺杀中国公使、长崎骚乱，可类似于义和拳围攻洋人。

　　利用这种乱局，进一步掌控日本，带领日本深度融入东亚共荣圈，也就成了摆在中国公使陈至立面前的一篇大课题。

　　见到陈至立后，吉田松阴神情严肃，深鞠一躬，说道：“公使先生，罪人吉田松阴从长洲赶来了横滨，特向您来请罪。”

　　陈至立赐吉田松阴座位，说道：“吉田先生，你应该向幕府请罪。你见过井伊大人了吗？”

　　吉田松阴却一脸不屑，不无讽刺地说道：“井伊大人唯公使先生马首是瞻，我先见井伊大人，不如先见公使先生。”

　　话里带刺，陈至立很不高兴，却强压不悦，镇定地说道：

　　“吉田先生，井伊大人是幕府大老，为日本的未来呕心沥血，忍辱负重。他接受我的意见，是因为中国肯帮助日本，愿意帮日本走出现在的危机。

　　“你几年前擅自脱藩，走投无路。帝国收留了你，资助你到暨南大学堂留学。中华帝国大皇帝也好，政务卿也好，都愿意帮助日本，愿意资助有才华、有见识的日本留学生。

　　“你是日本留学帝国第一人，才华横溢，归国后传道授业。日本攘夷派武士都信奉你的学说，遵从你的指导。可在我看来，你根本就没有从帝国学到真本事。

　　“你的尊王攘夷的理论，完全是莠言乱政。这种理论不仅救不了日本，反而会把日本带入亡国的深潘。”

　　吉田松阴非常自负，当即瞪大了眼睛，说道：“公使先生的看法，某不敢苟同。”

　　“哼”，陈至立反问道：“你觉得现在把所有的外国人从日本赶出去，可能吗？日本有这个实力吗？”

　　吉田松阴默然不语，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陈至立接着说：“攘夷派甚嚣尘上，大部分都是些乌合之众。这些人无非是为了攫取权利，对上曲意逢迎天皇陛下，对下煽动民众，利用民众的无知，骗取民众的信任。

　　“说到底，攘夷派无非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就像萨摩藩的岛津忠教，在长崎骚乱中煽风点火。你以为，他真的想攘夷吗？他不是想借机夺取藩主大位，逼迫齐彬公下台。

　　“这样的鼠辈，怎么能把日本托付给他们呢？如今日本内忧外患，井伊直弼勇于任事，公忠谋国，屡出惊人之举，从不在意个人得失，从不在乎个人荣辱，从来不怕得罪人。

　　“这样的的人，才是真心关注日本前途命运的人，才是有希望带领日本复兴的人。像攘夷派武士那样，逞一时之快，置国家大局于不顾，这才是误国！

　　“亏你还是留学帝国的人，这么浅显的道理你不懂吗？你在帝国时，帝国实力不强。大皇帝贵为天子，不照样忍辱负重，甚至承认上海、香港的外国租界？

　　“帝国积极学习西方先进科技文化，积极进取，如今已经今非昔比。如今西洋各国，谁还敢小瞧帝国？租界的外国领事裁判权、关税特权、传教特权，不都被我们收回了吗？

　　“你在帝国留学多年，这难得还不能给你以深刻的启发吗？吉田啊吉田，你真是糊涂！你一个糊涂也就罢了，还带着一群人跟着糊涂！你这种人，真正是误国秧民！”

　　吉田松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的尊王攘夷学说，无疑是正确的。可陈至立避而不谈尊王问题，只谈论攘夷，把吉田松阴驳得面红耳赤，批得一无是处。

　　尊王攘夷，其实也可归为一个老生常谈的问题：内忧外患之下，到底是先攘外还是先安内。

　　以井伊直弼为首的开国派，在武士中占据少数，但控制了幕府实权。他们并不反对攘夷，只是主张先师夷长技，等到日本强大了，再行攘夷。

　　攘夷派则对当前的情况非常不满，主张不顾一切，立即攘夷，把外国人赶到日本。

　　从当前的情势上看，开国派的主张无疑是正确的。可偏偏攘夷派占据了道德高地，更容易博得普通民众的同情，因而声势浩大。

　　从长远来看，吉田松阴的主张才是正确的，也是解决日本危机的唯一解：

　　要攘夷，必须学习西方。要学习西方，必须统一内政。要统一内政，必须推翻幕府，树立天皇绝对权威，废除幕藩体制，建立一个高度集权的政府。

　　可如今，形势已经超出了吉田松阴的预料，也超出了幕府、朝廷的掌控。未来日本将走向何方，实在令人担忧。

　　吉田松阴所能做的，唯有以死谢罪，呼吁攘夷派武士保持冷静，善待外国人，进而控制事态，使日本渡过这段危机。

　　他长跪在地上，说道：

　　“公使先生，贵国大皇帝说过，中日同文同种，同居亚洲之东。两国理应相互提携，实现东亚共荣。吴淞口之战，革命军大败法军。这是黄种人第一次打败白种人。

　　“敝人虽未亲临战事，却也曾乘船路过吴淞口，亲眼见到法国军舰‘富宾’号的残骸。那‘富宾’号的残骸，不正象征着外国列强的命运吗？

　　“大皇帝志存高远，日后必能一统中国，超越英法。此次刺杀事件，罪在十六武士，与长州藩无关，与日本广大武士无关。

　　“请公使先生珍视中日友谊，帮助日本渡过此次危机。请大皇帝念在中日同文同种的份上，继续提携日本。某将切腹谢罪，以全中日之友谊。”

　　说罢，吉田松阴双手伏地，长跪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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