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一条龙啊、哥俩好啊！”
“五魁首啊、八匹马啊！”
“三星照啊、九连环啊！”
“……”
不同于三条街如今的遮遮掩掩，横店烧烤一条街热闹非凡。
夜已渐深。
撸串儿吹啤酒，人声鼎沸。
大排档挨着大排档，白桌子围着白椅子，各色人等，不知名的小导演背靠着背倚着追逐梦想的小配角，红脸的美女儿对着隔桌上红脸的糙汉子……
老赵和老陈，这会儿竟给啤酒配上了划拳。
苏艾菲看着哪份烧烤凉了，就让服务员拿去重新热热。
她只喝了一瓶啤酒，最为清醒。
坐在椅子里，白哲的手里捏着一次性筷子，夹着烤熟的馒头片儿。
一双眸子不时看向左手边的迟余，眉间是展不开的哀愁。
就是跟她翻墙的人设略不相符。
迟余倚着椅背，拍着大腿，看着老赵和老陈划拳吆喝，不时喝上一口啤酒，低声唱着小曲儿。
“这刀呵，这多时不拈，俺则道不便。才提起一翻，也比旧一般。为何的手不酸，习惯了锦梭穿……”
“老迟，来，咱哥俩得喝两瓶！”
老陈突然扯着椅子过来，重重地拍了下迟余的肩膀，吐着酒气：“老迟，借着这酒，老哥我还得说一句，以前我没看出来，是老哥的不对，但演戏，你真是这个。”
“我不懂你的顾忌啥，你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演戏，为了出人头地吗？现在人苏经纪人都已经这样了，你还在考虑啥呢？”
“陈哥，我……”
迟余张了张嘴，不知道如何解释。
对啊。
他原本的人设，可是一个来横店追求梦想的小群演！
现在呢？
机会来了，却忽然又说不喜欢娱乐圈？
这是在搞哪样？
玩呢？
“是不是觉得，人苏经纪人太主动了，你觉得自己应该再端着点？老哥我说一句不中听的，迟余，你这有点矫情了。”
老陈说着话，有点埋怨的意思。
作为一直带迟余的老大哥，但确实有说这些话的资格。
老赵和苏艾菲都看向迟余。
三人六眼，全部看向迟余。
迟余心中苦笑。
这事弄的，有点进退两难了啊。
“这事，咱可是说好的不在酒桌上说的。”
迟余最后到底有点耍赖了，不过还是给了个承诺：“明天吧，明天我给你们一个答复。”
老赵和赵陈都知道，他这承诺，是给苏艾菲的。
苏艾菲笑了笑。
这承诺，其实并没有什么效力。
沉默间，苏艾菲忽然问老陈：“陈哥，你准备一直在这里当群头做群演吗？”
老陈愣了下，随即摇头：“要说喜欢当群头做群演，那是假的。但我什么水平，能不能演戏，我还是有自我认知的，当个群演露个脸说名台词可以，但再多就不行了。”
他没有直接说出口的，是他的年纪已经有点大了。
很真实，三十多岁的老陈，在这个行业，已经是不上不下的年纪了。
“有没有考虑转行？到我姐公司做司机、助理什么的？陈哥看着就是个稳重的人，做这个我觉得绰绰有余。不喜欢的话，也可以考虑往剧组工作人员上面转，只是可能收入上会差点。”
苏艾菲也不掩饰，在杨宓来探班之后，老赵就说了她的身份。
老陈有点意动了。
给明星当司机，做助理，收入很高的。
虽然他现在做群头，有了一定的人脉圈子，每个月的收入也不低，但是说实话，这一行，不保险。
说不得哪天就歇菜了。
而给明星当助理做司机呢？
用一位不怎么铁的朋友的话说，待遇好、很体面、跟着明星吃香喝辣，还可能会有小粉红……
只是想想，老赵就很意动。
但是看了一眼迟余，他又摇头了：“这个，我也考虑一下吧。我现在做群头，嗯，其实还挺习惯的。”
“哦，那行，回头赵哥你要是改变主意了，可以让赵睿和我说。”
“谢谢。”
“咱们这是杀青宴，怎么老说工作的事了？来，不是喝酒吗？小二，上酒！”迟余突然心中一阵没来由的烦躁，大声说道。
“服务员，再给来几杯扎啤！”
“对，都换成扎啤！”
扎啤上来之后，迟余握着冰凉的杯子，忽然冷静下来了，随后举起酒杯，先跟老陈碰一下：
“老陈，陈哥！我感谢你这两年的照顾，说实话，没有陈哥的照顾，我迟老板真不见得能有今时今日！”
“所以这一杯，我敬您！”
碰杯后，咕咚咕咚，迟余仰头一饮而尽。
“哎哎，你慢点！这多凉啊。别伤到胃。”
苏艾菲满眼都是心疼。
“无妨。”迟余摆手。
“小余，你……”老陈没办法，也只好跟着喝了一杯扎啤。
真特么凉。
然后是老赵：“老赵，赵导，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这部戏，演的很过瘾。我敬你！”
“别别，什么敬不敬的，一起喝。”
老赵在迟余喝光之前，先喝完了。
喝酒这方面，咱老赵从不输于人。
最后是苏艾菲。
迟余有点迟疑。
两人的相遇，有点奇葩，也是因为酒。
后来，她就一直缠着他，非要让他当她的艺人，甚至因此主动地担任了《活埋》这个跳棋剧组的制片人、收音师、化妆师、道具师、花絮拍摄师等一系列工种。
以及迟余的临时助理经纪人。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苏艾菲就是冲迟余来的。
至于这草台班子的剧组，一个传媒公司总裁的妹妹，就连赵睿这个发小，都不觉得她会看得上。
“苏艾菲，谢谢你的看重，如果我决定要当演员，进娱乐圈了，一定找你当经纪人！”
“那，一言为定？”
“对，一言为定！”
迟余第三杯一饮而尽，双眼通红发热，靠在椅子里，看着远远近近的灯火辉煌，不禁有些失神。
“来，再喝，说好了，今天晚上不醉不归的，老迟，你是主演，老赵，你是导演，你们两个可得多喝。”
老陈说道。
“对！将进酒，杯莫停！”
迟余一下子坐直了，一根手指击着桌子，瞪出犀利的眼神，抑扬顿挫地唱了起来：“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还——”
嗯？
这嗓子！这调子！
好听啊！
不止是苏艾菲三人，连旁边撸串的人，也纷纷扭头往这边看。
这首歌有些人听过，最开始是个很浓重的摇滚范儿，那种喉咙里过了一包烟的感觉，听着很是上头。
后来广场舞组合的玄鸟传奇在央妈上唱过，男声唱出了李白的狂放不羁，女声唱出了仕途不得意的无奈，听着同样上头。
但是迟余所唱的，却是戏腔中老生的那种味道！
清醇雅正，酣畅淋漓，声调铿锵，又潇洒飘逸。
可能现在这个时代爱天天听戏的不多，但是一听就知道味道对不对的人，还是挺多的。
迟余唱的这味道，就一个字，纯！
特别纯！
一线喉的那种纯！
绝不是“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中状元，着红袍”的那种。
就在这时，迟余第二句突然换成了戏腔的女声！
而且更为高亢！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卧槽！卧槽！卧槽！
救命啊！救命！
天灵盖！我的天灵盖！
周边的众人，一个个头皮发麻，感觉天灵盖要被掀开了一样，随后纷纷后知后觉地，拿出手机开始直播。
迟余这里旁若无人，一句女声一句男声，击指而唱——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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