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岛上惨案
刘全疑惑的发现初次见面的陈天保似乎有些眼熟时,旁边的海盗当然也在好奇的上下打量刘全——没办法,谁叫刘全这张脸实在是太过出类拔萃了。
打量着,站在陈天保旁边的一个海盗头目还直接笑出了声音,说道:“帮主,之前你说不管是谁,只要看到了刘狗官的这个跟班一眼,就绝对不会忘记他的模样,当时我还不信,现在我是真信了,这模样,看上一眼别说是忘了,就是下辈子也忘不了啊!”
众多海盗纷纷放声大笑,无不表示这就是铁一般的事实,陈天保也微笑说道:“所以我才点名叫他带银子来赎人啊,刘狗官身边那几個扎手的点子,就是穿上他的衣服粘上他的胡子,拿颜料把脸涂成他这样的蜡黄色,咱们也可以一眼看得出来是真是假。”
理所当然又是一阵哄堂大笑,陈天保也继续微笑,说道:“只是我真没想到,在淡水码头上看到掏包都要绕道走的鼠辈,居然也有胆量帮着官军水师布置陷阱,差点让我们好业帮吃了大亏。”
“好汉,冤枉!冤枉啊!小的可以对天发誓,我真的没把消息告诉给官兵,官兵那天晚上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那里,小的真的不知道原因,我是真的只想用银子赎人啊!小的如果有半句假话,叫我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之地啊!”
刘全赶紧喊冤,可是让刘全继续疑惑的是,陈天保似乎并不是很在意这点,主动就转移了话题,问道:“你和刘狗官都是凤山打狗港的人?具体住打狗港那一个地方?”
“回禀好汉,我们住在打狗港的五甲庄,我家少爷还当过三年的五甲庄庄头,只不过后来辞掉了。”刘全如实回答。
陈天保其实已经从之前那个少年海盗口中知道了这件事,便又追问道:“这我就奇怪了,按理来说,既然你们都是打狗港人,念及故乡,当初姓刘那个狗官在螨狗皇帝的面前,应该是要求让凤山开海啊?为什么要跑到这台湾岛差不多最北端的淡水港来开海?”
“因为我家少爷想造福台湾百姓,觉得在淡水开海对我们台湾同乡更有利。”
刘全继续如实回答,然后还仔细介绍了在淡水建立通商口岸的种种好处,既能促使相对经济相对比较落后的淡水得到迅速发展,又可以稀释台南过高的人口密度,给无家可归的罗汉脚创造一个可以挣钱吃饭的工作岗位,同时还能改善台南过于恶劣的治安环境,让台南的百姓少受一些骚扰侵犯。
由于刘全讲得非常通俗易懂,不要说明显读过书的陈天保了,就是其他的海盗都忍不住啧啧称奇,还有人冷笑说道:“这么说来,那个刘狗官,居然是一个好官了?他要是好官的话,淡水的官兵走私为什么还那么猖獗?淡水厅走私出去的樟脑,最起码有一半是要过他们的手吧?”
“淡水的水师是绿营兵,归武将或者御史管,我家少爷只是海关监督,管不了他们。”
刘全很是无奈的耐心解释,又说道:“至于我家少爷是不是好官,好汉你们自己应该也已经看到了,翻修扩建码头,还有修建海关衙门和税卡,我们少爷有没有逼着淡水的老百姓服徭役,白给我家少爷干活还要自己带吃的?我家少爷在淡水修了那么长的路和建了那么多的仓库,有没有强抢老百姓的一分土地?又有没有少给干活的老百姓一文钱工钱?”
议论声随即在海盗人群中响起,许多海盗交头接耳,低声议论刘全的话语真假,听一下化装去过淡水码头的同伴说确实有这事,紧急扩建的码头并非刘安云用官府手段逼迫老百姓白干活,同时还真给干活的百姓工钱,已经见惯了贪官污吏欺压百姓的海盗们难免是大感诧异,不敢相信这堂堂大清还能有这样的狗官。
甚至就连陈天保都有些动摇,与旁边的副手石文山讨论了几句后,陈天保便懒洋洋的对刘全说道:“好吧,看在你家少爷在淡水确实干了几件人事的份上,这次我就饶你不死,叫你家少爷再拿五万两银子来把你和范胖子赎回去。”
“多谢好汉,多谢好汉,好汉,小的我也识字,要不这道书信我写吧,我家少爷认识我的笔迹。”
刘全一边道谢,一边赶紧自告奋勇,然而陈天保却又更加轻描淡写的补充了一句,说道:“先别忙着谢,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们不守规矩让官兵给莪们布置陷阱,这笔帐我必须得和你算,一会书信写好后,自己挑一只耳朵自己割下来,再去把范胖子的耳朵也割一只下来,一起送去淡水交给你家少爷,叫他知道敢耍我们是什么下场。”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不是我耍你们,也肯定不是我家少爷耍你们,是误会,肯定只是一场误会啊!”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既凑巧又意外,刘全的哀号求饶还没说完,了望台上就突然传来了响亮的铜锣报警声音,陈天保和石文山等人赶紧抬头,看到旗号台已经打出发现敌人的警告旗号后,陈天保不敢有任何迟疑,赶紧大喝道:“所有人,各就各位,准备迎战!”
言罢,陈天保居然还没忘了随手一指刘全,吩咐道:“把他绑在桅杆上,别让他乘乱跑了!”
就这样,因为突然出现的敌情,刘全就第二次被绑到了海盗旗舰的桅杆上,也不得不再次开始祈祷,请求妈祖保佑,千万别让流枪流炮打中了自己。
很快就有了准确消息,众海盗才刚依照命令进入战斗状态,一条担任侦察任务的小渔船就飞弛回到好业帮旗舰旁边,旗舰上的海盗赶紧抛绳接应,帮助海盗斥候抓着绳索直接登上旗舰甲板,然后双脚才刚落定,海盗斥候就紧张万分的喊叫道:“帮主,是箬黄帮!箬黄帮的船队,出现在了我们的主岛海岸边!”
“箬黄帮发现我们的主岛了?”
不止是陈天保,许多海盗都同时面上变色,惊叫出声,斥候则飞快答道:“应该是,箬黄帮的船队不但停在岸边,岛上还起了火,很明显箬黄帮的畜生已经上了岸!另外,我们的船也被发现了!”
“箬黄帮有多少船?”陈天保赶紧追问。
“除去小渔船,有三十多条!来不及细数,但是肯定超过了三十条!”
斥候的回答让陈天保的脸色更是彻底大变,旁边的海盗也纷纷惊叫道:“这么多?箬黄帮的狗杂碎全来了?”
“帮主,怎么办?打没有多少把握,可我们的主岛又被发现了,如果不去救的话,我们的家眷和粮食武器都完了!”
一个无比艰难的选择放到了陈天保的面前,硬拼的话,以好业帮目前的实力,和箬黄帮打一场正面决战无疑就是拿鸡蛋碰石头;逃倒是还有机会,然而选择了逃走后,囤积在主岛基地里的粮食、物资和弹药就肯定全晚了,还有住在岛上的家眷、尤其是那些女眷,下场更是不堪设想!
选择越是艰难,时间就越是紧促,还没等陈天保做出决断,了望台上就再一次传来了告警声音,说是已经能够看到敌人的船队,陈天保赶紧冲到船头举起望远镜细看,却近乎绝望的看到,至少三十条打着天后圣母旗的箬黄帮海船正在破涛而来,早早就摆出了要和好业帮打一场生死决战的架势。
“帮助,和箬黄帮的狗杂种拼了!杀一个够本,拼掉两个赚一个!”
好几个海盗小头目都红着眼睛提出拼了的建议,但更多的海盗则是把目光集中在陈天保的身上,等待他做出决定,副手石文山还提醒道:“帮主,拼还是走?得尽快拿主意,不然就来不及了!”
看看自己总数只有八条海船十几门炮的船队,又看看实力远在自己之上箬黄帮船队,再想想主岛上的家眷与物资,陈天保心如刀绞,可是又无可奈何,用力将指关节攥得发白后,陈天保才双眼充满血丝的大吼道:“打旗号,抢上风,往西北方向撤退!”
“帮主,那我们的家眷和粮食武器怎么办?”
好几个海盗同时追问,陈天保面无表情,语气沉重的说道:“粮食和武器没有了,可以再抢再买!家眷被抓走了,可以想办法救回来!但如果我们也玩了,不但粮食和武器同样保不住,我们的家眷就更是得永远当奴隶了!”
想想发现确实是这个道理,几个提出质疑的海盗这才闭上嘴巴,陈天保也再次下令,命令船队立即掉头逃命,了望台上慌忙打出旗号,组织纪律性勉强还算不错的好业帮海船也纷纷转舵,把行驶方向转向西北方,借着春季的东南风全速逃窜。
见此情景,从西北方向杀来的箬黄帮也很快做出反应,调整方向向西横插,试图拦住好业帮的船队实施截击,还在这个期间多次开炮轰击,并且还有好几发炮弹打中了好业帮的海船,给好业帮造成了一些损失。
对于不幸被绑上贼船的刘全来说还好,陈天保的决定还算果断,没有浪费时间白白葬送逃跑的机会,靠着有利的风向全速直行,还有托了这次没有做买卖运载货物的福,船身正处于最轻也最快的状态,所以在硬挺着挨了五六炮后,好业帮还是抢在被箬黄帮拦住前冲到了西北面,逐渐拉开了与箬黄帮船队之间的距离。
这场追击战一直持续到当天傍晚才宣告结束,死活追不上轻装全速逃命的好业帮船队,仅靠炮击又无法重创和歼灭好业帮,到了酉时即将过半的时候,箬黄帮终于还是主动放弃了追击,让好业帮船队带着一定程度的伤势逃出生天。
天色全黑时,好业帮总算是彻底甩开了实力在东南沿海排名第三的箬黄帮,躲开了被箬黄帮歼灭的厄运,然后甲板上却没有任何的欢呼声,相反的,每一个好业帮的海盗都是脸色凝重,深知自己的主岛基地这一次必然损失惨重,同时也更加不敢想象岛上家眷们将要蒙受什么样的灾难。
再三确认了箬黄帮没有继续追击后,陈天保先是命令让船队停下休息和加强警戒,然后马上召集大小头目到船舱开会,刘全则因为被人遗忘的缘故,依然还是被绑在了桅杆上,没有人过来搭理。
其实刘全还乐得如此,因为被绑在甲板的桅杆上,好歹还能呼吸到新鲜空气,怎么都比被关在尽是翔味尿味的肮脏船舱里强,所以刘全当然也没傻到去惊动海盗让他们想起自己,老老实实的坐下来靠着桅杆闭目休息,盘算如何才能逃出生天。
突然传来的哭泣声音惊醒了差点已经睡着的刘全,刘全扭头看去后,却借着明媚的月光看到,白天时给自己送饭和带话那个小海盗,不知何时来到了旁边坐下哭泣,还哭得异常伤心。
对这小海盗印象不错,刘全也难得良心发现,问答:“小兄弟,你怎么了?怎么跑这里哭上了?难道受伤了?”
“不是,我是在担心我妹妹,我妹妹在岛上,箬黄帮的畜生如果发现了她,她恐怕会……,她还不到十四岁啊。”
小海盗抽泣着回答,刘安云听了无奈,只能是好言安慰道:“别怕,吉人自有天相,小兄弟你心肠这么好,妈祖一定会保佑你妹妹的。”
小海盗确实挺心善,被刘全安慰了一通以后,还主动想起了刘全肯定已经累了渴了,便又去给刘全拿来了一个豆米饭团和一碗水,流着眼泪一点点给刘全喂饭喂水,结果吃着粗糙到难以下咽的豆米饭团,喝着已经明显有些变味的淡水,再想起白天的惊险遭遇,良心勉强还有点残余的刘全还不由得对这些海盗生出了一些同情,暗道:“这年头,当海盗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小兄弟,谢谢你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你叫什么?”
“我叫水根。”
“水根?我记住了,水根兄弟,你也记住我叫刘全,将来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
结识了这个叫水根的小海盗,还让刘全占到了不少便宜,在水根的帮忙恳求下,海盗默许了刘全可以继续绑在空气新鲜的甲板桅杆上,还给了一点刘全解决生理问题的时间。同时到了天色全明后,好业帮的船队还全部掉头,小心翼翼的驶回了来路,准备返回主岛查看情况。
好业帮这次返回主岛总算是没有再遇到危险,保持着警惕小心南下,大约到了下午申时过半的时候,好业帮便勉强还算顺利的回到了他们的主岛附近,然后先是再三确认了箬黄帮已经离开,好业帮才更加小心的靠岸停泊,派出人手上岛查看情况。
明显是不想上岸触景伤情,陈天保没有急着回到岛上查看情况,选择了留在甲板上等待部下报告,结果过了一段时间后,一个肢体残缺不全的海盗就被抬到了陈天保面前,双手双脚被利器砍断,双眼也被挖走,模样惨不忍睹。
这名四肢被砍下的海盗生命力非常顽强,听到了陈天保的声音后,他还坚持着说出了最后一句话,“箬黄帮,江文武,他们不准我们好业帮……,在黑水沟吃……饭……。”
微弱的声音刚刚结束,双眼已经被挖走的海盗就脑袋一歪,彻底没了气息,陈天保则面无表情,又问道:“岛上还看到了什么情况?”
“粮食、武器和辎重,都被抢光了,男人全部被杀,大部分都是被砍去手脚活活疼死,年轻的女人都不见了,年老的全部被杀,衣服被撕光,都……,都被糟蹋过。”
手下的回答让陈天保垂下了头,其他的海盗纷纷沉默不语,惟有水根哭出了声音,问道:“魏大哥,那我妹妹呢?我妹妹呢?你看到她没有?”
上岸搜查的海盗沉重摇头,缓缓说道:“没看到,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是被箬黄帮的畜生掳走了。”
“妹妹——!”
水根跪在了甲板上,抬起了头对着天空嚎啕大哭,陈天保、石文山等海盗则个个表情凝重,沉默不语,胸膛却不断起伏。
被绑在桅杆上看到这一情况,同情对自己不错的小海盗水根之余,刘全还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刘安云拜托自己拿银子赎人的时候,还曾经对自己有过另外一番交代,也顿时就生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有些觉得不可思议的念头……
片刻后,见水根依然哭得无比伤心,石文山便走了过去安慰他,摸着他的头说道:“别哭了,只要人没死就行,只要你妹妹还活着,我们就一定能把她救回来。这一次的仇,我们也一定要加倍的报回去!”
水根继续抽泣,石文山正想继续安慰时,一个对他来说非常陌生的声音却突然响起,说道:
“这位好汉,请问一句,你准备拿什么救水根兄弟的妹妹?又准备怎么加倍报今天的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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