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吃个够吧


俞猛哭得极惨,  他哆嗦着手,指着陆岁岁,“你们、你……!!”

        陆岁岁不好意思地眨眼,  “俞猛哥哥,对不起嘛……”

        她一撒娇,  俞猛又说不出话了,谁能对这么可爱又软软的妹妹大声说话呢,  不能。

        陆岁岁那一双水亮亮的大眼睛随了沈芜,  好看又明亮,  谁能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还发脾气呢?不能。

        他是个男子汉,不能欺负妹妹。

        于是俞猛只能眼泪含在眼圈里,手捂着嘴,委屈巴巴地呜呜哭。

        陆无昭和兵部尚书赶来时,就看到陆岁岁小小的一个人正手忙脚乱地围着体型是她两个大的小胖子俞猛转,陆澜和孟时宜沉默地站在旁边。

        陆无昭大步走近,  先走到陆岁岁的面前,  蹲下了身子,扶着陆岁岁的肩膀,  上下打量,  见她毫发无伤,松了口气。

        余光瞥见俞家小公子,陆无昭哑然。

        对方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头发上还挂着草,  再一看自己的女儿,  身上连着水滴都没有。

        “呜呜呜呜……”

        俞猛自然说不出什么,是他同意的比试,虽然对方把他家水塘炸了,  可是他的炮仗没人家的响,这一局还是输了,叫他如何好意思开口。

        陆无昭盯着陆澜看了半晌,见对方心虚地低下头,自己心里也有了数。

        他眸光微垂,视线在草地上扫了扫,看到了好几条小金鱼时,眉心微皱。

        他知道陆澜和孟时宜爱吃鱼,这两个人曾经的“壮举”历历在目,今日的事,不难想。

        自家孩子大眼瞪小眼,俞猛哭得震天震地,陆无昭沉默了一会,对着兵部尚书说了一句抱歉。

        尚书大人自然不敢说什么,叫人把俞猛带下去换衣服。

        陆无昭赔了道歉,又想赔点银子,毕竟把人家家里弄得鸡飞狗跳。

        尚书百般推脱,只说不是大事,小孩子家在玩闹,说什么也没要陆无昭的钱。

        尚书大人说肯定是自己孩子的问题,陆无昭见状不再多言,以他的身份,还有俞尚书每回同他说话时都诚惶诚恐的样子,开口必提多谢陵王殿下的赏识之恩这种话,若是陆无昭坚持道歉赔罪,俞尚书只怕又要忧虑得好几宿睡不好觉。

        陆无昭收回了银子,想着回去后,在汇报工作的折子上多夸兵部尚书两句。

        双方和平地告别后,陆无昭领着三个不省心的孩子出了俞府。

        才刚来给人家孩子祝贺生辰,没待上一个时辰,就险些把人家炸了。

        陆无昭头疼。

        回去的路上,孟时宜悄悄看了一眼领头的那个身材高挑的男人背影,压低了声音,对陆澜小声说道:“坏了,鱼没捡!”

        鱼好不容易才炸出来的!

        好多鱼!满天飞!她馋死了!

        陆澜刚想张嘴接话,一抬眼就对上前面的男人转过头,正冷冷地盯着他们俩看。

        陆澜又安分地把嘴闭上了。

        捡鱼?还是先捡小命吧。

        回家后,陆无昭沉着脸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三个小豆丁。

        他也不说话,就沉默地看着,最后是孟时宜先顶不住压力,都交代了。

        其实这事主要怨她,想吃鱼这事是她先提的,陆澜从头到尾什么都没掺合,主意是妹妹出的,但她能叫妹妹被训吗?绝不可能。

        孟时宜打算一个人扛下所有,陆澜却是往前迈了一步,拎着袍子,在男人面前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跪了下来。

        “父亲,我们错了。”陆澜说。

        陆无昭面无表情,手指捻着茶杯,指腹慢慢磨。

        孟时宜愣了一下,怎么回事,这臭小子怎么今天认错了?

        她认错认惯了,平日里陆澜坑她,她心里虽然生气,但却也没觉得有什么,自己是最大的姐姐,应该罩着弟弟妹妹。

        这对龙凤胎细皮嫩肉的,打小就金贵,她皮糙肉厚,挨顿打没什么。

        今儿怎么回事,陆澜竟然主动认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孟时宜不管那么多,认错的活儿被陆澜抢了,她还有点着急,赶紧学着陆澜,拎着袍子跪了下来,就跪在陆澜的旁边。

        “王爷,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陆澜皱着眉,扭头看她。

        他平日不吭声,是因为平时的事他父亲不知道,就算被罚,也是小打小闹。

        可是今天不同。

        陆澜很明显能感觉到,父亲生气了。

        他父亲生气和孟叔叔生气还有娘亲生气都不一样。

        陵王殿下若是生气,怕是能叫人体会到何为悔不该当初。

        “什么样的鱼能吃,什么样的鱼不能吃,你们可有分辨?”陆无昭淡声问。

        这一问把陆澜和孟时宜问懵了,怎么,都是鱼,还有不能吃的?

        “炮仗是哪来的。”陆无昭又问。

        陆澜垂着头,如实说了。

        陆无昭周身的气压愈发地低。

        陆岁岁一见情况不妙,立马扑了过去,主动抱着男人的胳膊,慢慢地晃。

        她见男人冷着脸转头看她,使出了必杀技,眨着无辜的大眼睛,“爹爹,是我的错,我叫人去拿那个炮仗的,都是我的主意,您别怪哥哥姐姐。”

        陆无昭微眯了眸,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半晌,蓦地轻笑了一声。

        陆岁岁大喜!她以为爹爹会放过他们。

        “岁岁,你若是想扮可怜,记得多观察观察你娘亲。”陆无昭低声缓缓道。

        陆岁岁:“……?”

        男人微弯唇角,摸了摸女儿的头。

        提起沈芜时,眼中尽是柔情,“你还不到功夫。”

        说完,拂开陆岁岁的手,走了。

        那天晚上陆无昭给沈芜写了一封信,将三个孩子的罪行一一列了出来,又对爱妻表达了思念与爱意,言说她平时照顾孩子辛苦了。

        护卫带着信出了城,陆无昭一个人躺在床榻上,辗转难眠。

        他对着无边黑夜,突然就低声笑了出来。

        阿芜说的对,在带孩子这方面,他的确不行。阿芜才一走,就出了乱子。

        身侧的枕头上叠放着一件有沈芜味道的衣裳,那是沈芜临走时特意放好的,她说若是想她想得睡不着,就闻一闻这衣裳,等衣裳上面的淡香消失时,她就回来了。

        陆无昭微弯了唇角,转过身去,脸埋了进去。深深吸了口气,嗅着她的味道,渐渐安心。

        祈福的地方不算远,大概只要等上一天,信即可送到,希望阿芜看到信,可以早些回来。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三个娃每天每顿都是鱼,顿顿齐全,一顿不落。

        开始的几天孟时宜高兴疯了,对着满桌子的全鱼宴口水直流,陆澜依旧板着个小脸,虽然他尽可能地表现得不露声色,但到底年轻,盯着鱼的眼睛都直了。

        陆无昭看了两个孩子一眼,又冷漠地收回了视线。

        他在主位坐好,静静看着几个孩子大快朵颐。

        陆岁岁还心虚着,她使出了浑身解数跟陆无昭撒娇卖乖,甜甜的声音说着各种好听的话,陆无昭就是无动于衷,只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

        陆岁岁有些挫败,明明她这么人见人爱,爹爹平时也很宠她,怎么今日不管用了呢?

        “吃饭吧。”陆无昭给女儿夹了一筷子鱼,淡声道。

        陆岁岁没有哥哥姐姐那么爱吃鱼,但既然是爹爹夹的,她说什么也要笑着吃下去。

        最初的几天还算快乐,可是再喜欢的食物也禁不住天天吃,顿顿吃,一吃就是两个月。

        沈芜和孟五程时都已经回来了,他们听说了陵王殿下的惩戒手段,对着三个孩子都露出了怜悯的表情。

        虽然很可怜,但……爱莫能助。谁叫他们能叫陵王殿下认了真呢,陆无昭一旦认真起来,鬼见都愁,鬼都挠头。

        三个孩子知道沈芜最心软,于是轮番跑到沈芜跟前,撒娇求情。

        “娘亲娘亲,能不能叫爹爹别给我们鱼吃了,要吐了。”陆岁岁眼泪汪汪,委屈极了。

        沈芜无奈地抱了一下陆岁岁,“你爹爹的命令,娘亲实在不好说什么。”

        陆岁岁呜呜哭着,“娘亲你骗我,爹爹最听你的话了,他就听你的,你跟他说,他一定听。”

        沈芜乐了,“你怎么知道他听我的。”

        “我和哥哥都知道,不管爹爹在做什么,你叫他一声他就立马过去。还有上回,晚上我和哥哥从你们房门口路过,娘亲你都被爹爹气哭了,你跟他说让他别磨蹭快一点,然后爹爹低声下气地说好。”

        沈芜:“……”

        陆岁岁单纯地瞪大了眼睛,澄澈的黑眸中满是求知欲,“娘亲,什么快一点呀?”

        沈芜:“…………”

        “哦,是娘亲口渴了,催你爹爹去给我倒水喝。”沈芜红着脸,强装镇定道。

        陆岁岁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那娘亲你真的很渴了,都哭了。”

        沈芜躲开女儿纯真的目光,“……嗯,特别渴。”

        “娘亲你看嘛,爹爹在我们面前总是凶巴巴的,都很少笑,可是在你面前就服服帖帖的,你说说他,说说嘛……”

        沈芜最终也没有答应女儿这个请求,倒是在心里给陆无昭记上了一笔。

        其实对于陆无昭这个惩罚的方式,沈芜并没有什么意见,三个孩子也不是每天除了鱼什么都不吃,只不过是每顿都有鱼而已,只不过是陆无昭每天都盯着他们必须都吃干净而已。

        程大夫说了,吃鱼对身体好,所以沈芜并没有插手这件事。更何况,她也没有理由插手。

        三个孩子的确闯了祸,若是炸了自家鱼塘,那倒也不至于罚得这么重,关键就是炸了别人家的。

        听说那俞小公子到现在都听不得大的响动,不管是自家还是外面的,见到带水的地方就绕着走。

        给人家留下了这么不好的回忆,还是在生辰这天,沈芜想想就觉得对不起隔壁俞家。

        该罚。

        陆岁岁求情无果后,每回到了该吃饭的时候就苦着脸。

        又过了几天,孟时宜看见鱼菜脸就发绿。

        再过了几天,陆澜盯着桌子上的菜,拿筷子的手微微颤抖。

        陆无昭默不作声将这些都看在眼中,手指敲了敲桌子,“怎么,是王府的大厨做的不好吗?”

        男人冷淡的目光看得人脊背发凉,手指一下一下的敲击声像是敲在了他们的心上,像是催命符。

        陆澜和孟时宜对视了一眼,纷纷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绝望。

        连个两个月,整个王府都笼罩在一片乌云之中。

        这两个月里,三个崽子前所未有地老实。

        日子照常过,只是有一点很奇怪。

        那天炸鱼回家后,没几天就是龙凤胎的五岁生辰。以往每年两个孩子过生日,他们的外祖父,辅国大将军沈琮志都会带着许许多多的好吃的好玩的来给两个小家伙过生日。

        可是今年没有。

        陆澜和陆岁岁自顾不暇,自然不清楚将军府都发生了什么。

        更不知道沈琮志自己做贼心虚,向皇帝请旨离开京城,带着兵去剿匪了,没个三五月回不来。

        数九隆冬的大雪天里,沈琮志蹲在距匪窝十里外的营帐门口,守着篝火,望着疏朗的星空,抹了把脸。

        “娃儿们啊,别怪外祖父,实在是,咱们大难临头各自飞啊。”

        沈琮志感慨完,仰脖饮了一大口酒。

        谢卿昀大马金刀坐在他旁边,落井下石,“主将,王爷知晓那炮仗是出自咱们军营以后,对您说什么了?”

        沈琮志没好气道:“能如何,小殿下能对我如何?”

        自然是不能如何。

        只不过是特意联系了鱼贩,高价包了两个月的鱼。冬天鱼少,陆无昭还颇费了些功夫才弄足。

        只不过是陵王殿下亲自带着人抬着鱼到了将军府。

        只不过是面无表情地感谢他给陆澜提供了这么好玩的玩物。

        沈琮志连着吃了半个月,实在受不了这折磨,先一步带着兵跑了。

        “都怪你个兔崽子,你说你没事研究什么高威力炮仗,研究就研究,你说你成功了跑我这嘚瑟什么?”

        沈琮志照着谢卿昀后脑勺来了一下。

        谢卿昀傻眼,“主将,是您让我努力钻研克敌之术的,您也看到了,前些天可多亏了我的火药,不然咱们剿匪能这么顺利?”

        “谁让你顺利了!顺利了老子还得回京城吃鱼,老子吃不了都抬你家去。”

        谢卿昀使劲摇头,“您可绕了我,我闻不了那腥味。”

        沈琮志瞪着他,凶得眼睛都要掉下来。

        一想起鱼这个字,沈琮志就开始反胃。

        “再说了……那炮仗是军用,是您自己非要讨小世子欢心,把这么危险的东西送去王府的……”谢卿昀在对方的怒视中,声音越来越小。

        沈琮志也是理亏,不然不会跑得这么快,临走都不敢跟女儿打声招呼。

        他咳了一声,放话道:“叫底下的兵别那么快把匪剿完,当然,也不能由着他们祸害百姓,就把他们圈死在山上,围上一段时日吧。”

        “猫捉耗子?”

        玩够了再吃。

        沈琮志点头。

        谢卿昀摸了摸脑袋,“那您看……玩多久?”

        沈琮志又灌下一口酒,沉默了会。

        语气悲怆:“起码过了捕鱼期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陵王殿下为拉动我朝渔业经济做出的卓越贡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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