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3章 排华法案Vs排美法案（十七）

　　民主党的参众两院主席与党鞭三人在一家南方口味的餐厅中边吃边聊，很快就将民主党内的局势分析清楚。参议院（元老院，美国参议院的名称就是元老院，每一个州2名参议员，都出身于该州实力强大政治家族）中的参议员们原则上不反对，但是民主党参议员们认为共和党必须做出一些妥协。

　　众议院（人民院，按照人头比例选出众议员）的议员中反对废除排华法案的议员数量有一半左右，其中除了奥哈拉议员因为继承了之前推动排华法案的议员的政治衣钵，坚定的反对废除排华法案，反对废除排华法案的议员们要么出身南方州，要么是共和党州中民主党人聚集选区。

　　确定了民主党内局面的时候，民主党三位大佬已经吃完了主菜，党鞭本想摸出怀里的酒壶，抿上一口。但是当下已经通过了禁酒令，公开这么喝酒并不合适，所以党鞭端起咖啡来，问道：“我觉得可以找胡佛谈谈。”

　　民主党参众两院的主席本来还在迟疑该怎么办，听到这个建议，眉头立刻舒展开来。在1917年被任命为美国粮食署署长，胡佛的政治声望就随着他出色的工作一路攀升，民主党与共和党都向当时还是无党派人士的胡佛伸出了橄榄枝。

　　胡佛在1920年加入了共和党，1921年出任商务部长，一直干到现在。其间，胡佛非常多的政策都深得两党认同。尤其是当前的柯立芝繁荣时期，胡佛的声望更是高涨。普遍认为，胡佛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任美国总统。

　　民主党参众两院主席都认为胡佛会提供更好政治交易，现在让胡佛欠民主党的人情，可以在以后获得更多回报。听着这两个家伙的讨论，党鞭放下喝了一半的咖啡，用有些刻意的语气问道，“两位可否记得胡佛在1917年推动的提案么？”

　　两位民主党主席有些讶异，胡佛推动过非常多的提案，1917年距今已经过去了10年，两人一时想不出党鞭看中的是哪一个出色的推动。

　　党鞭并没有因为这两个家伙的迟钝而不快。参众两院的主席非常有实力，但是他们的实力主要在通过或者否定了什么法案。而美国国会议员们哪个不是眼高过顶，岂会轻易服从。遇到议员们不听从党团决定的时候，就需要党鞭出手。

　　现在就是党鞭展现出实力的时候，面对两位主席，党鞭说道：“阻止低收入家庭搬入中等收入社区的规则。”

　　两位主席稍一思索，参议院党鞭眉头已经舒展开来，众议院主席还是不太清楚。

　　党鞭已经有些成竹在胸的感觉。废除排华法案关乎美国国家利益，美国总统掌握着军事与外交权力，美国国会虽然可以通过各种提案来限制，但是这次的确不方便这么做。安抚美国国内政治势力是州权，总统的力量处于劣势。在这个领域与胡佛接触，能够很大程度上实现民主党以前完不成的政治交易。

　　第二天，美国商务部长胡佛接到了民主党众议院主席的晚餐邀请。以美国的政治传统，这顿饭定然是要谈条件。胡佛不太想去，身为商务部长的他肯定认同废除排华法案，这样明确的立场让胡佛天然处于被动地位。

　　但胡佛的确有意竞争下一届美国总统，所以胡佛知道自己必须去。在美国政坛上，谈不拢是非常常见的事情，不敢去与对手交锋则是另外一件事。输人不能输阵是美国政客们的基本要求。

　　傍晚，胡佛离开自己的办公室。秘书将一束百合花递给胡佛，作为他送给民主党众议院主席夫人的礼物。果然，众议院议长夫人穿着做饭的围裙就出门迎接，这位中年的南方妇女带着那种南方那种淳朴的笑容接过鲜花，却连看都没看百合花，只是单纯的向胡佛表达了感谢。

　　走进众议长的家，家里的孩子们已经在客厅里等候。众议长向胡佛介绍了他的孩子们，胡佛用他肉乎乎的手与这些年轻人一一握手。众议长打发走了孩子们，正想与胡佛开聊，众议长夫人已经走进客厅，“马上就要开饭了，我不许你们在吃饭的时间聊政治。”

　　听到老婆的话，众议长笑道：“好吧，克拉丽丝，你是家里的主人。”

　　胡佛早就听说众议长夫妇伉俪情深，此时见识了一下，也有些感慨。于是，一大家人围坐在餐桌边，众议长夫人让长女领头念诵感恩祈祷文，一众人都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闭上眼睛，听着众议长的长女念道：“穷人将得食，且获饱沃，寻求上主的人将赞美他;他们的心灵将得永生。荣耀归於父及子及圣灵，从今日到永远，世世无尽。阿们。”

　　南方人普遍虔诚，胡佛此时又感受到了一次。在北方，饭前祈祷文基本是简单的‘感谢上帝赐予我们食物’。实际上饭前祈祷文没有这么简单，早餐、午餐、晚餐前各不相同。众议长长女的祈祷文是标准的晚餐祈祷。

　　等念完祈祷词，众人齐声说道：“阿门。”这才开饭。饭桌上，众议长的儿女们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的吃饭。好多年在各种上流饭桌上尔虞我诈的胡佛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情绪，那是他小时候跟着父母一起做饭前祈祷时候的感觉。胡佛的父母是虔诚的基督徒，吃饭的时候总是如此。但是胡佛还是个孩子的时候，父母就双双病逝。胡佛从此对宗教就有了相当的抵触。

　　即便因为幼年丧失双亲的经历让胡佛不待见宗教，胡佛却记得父母对于爱惜食物的坚持，所以在1917年被威尔逊任命为美国粮食总署署长任内，胡佛制制定了一套与以往美国政治相悖的分散化管理理论，即把权力从中央政府到州到县到个人层层下放，希望人们能自觉节约事物，在胡佛的大力宣传下，政策取得了不小的成果。

　　也许是受到父母的影响，胡佛自己并不浪费食物，凡是端上来的饭一定要吃完，这也造就了他胖乎乎的身材。

　　带着一种平静的心情吃完饭，参议长与胡佛终于坐到了面向花园的房屋廊檐下。夜晚看不清花园里的模样，但是一阵阵飘过来的花香却证明众议长夫人花了大量时间在园艺上。在香气中，众议长说道：“部长先生，您在1917年推动创建联邦住房分区委员会，真的是非常好的提案。”

　　宗教与家庭的带给胡佛的感动在他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飞到了九霄云外，胡佛立刻盘算起这位民主党的众议长到底想做什么。

　　胡佛在1917年创建了一个联邦分区委员会，以说服地方委员会通过阻止低收入家庭搬入中等收入社区的规则。在美国的‘低收入家庭’中的确有大量白人，但是在整个低收入群体中，有色人种才是多数。说的更直白点，黑人是低收入家庭的主体。

　　阻止低收入家庭搬入中等收入社区，意味着禁止跑到北方城市的黑人进入白人社区居住。1917年，胡佛还是个‘无党派人士’，现在胡佛是共和党中备受重视的政治明星。已经不适合采取‘会被误解’的行动。

　　但众议长并没有死缠烂打，他率直的说道：“部长先生，我们希望通过一项法案，授权联邦住房贷款银行委员会和房主贷款公司提供市区中抵押贷款不良风险的标记区域。联邦住房委员会要根据这些地区标记甄别社区入住资格。”

　　胡佛并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只是静静的听着。民主党的参议长提出的法案思路本质就是一个种族隔离法。南北战争结束后，北方并没有清算南方地主阶级，尤其是林肯遇刺身亡，共和党为了稳定美国政局，不得不接受了一个民主党籍总统。这让美国黑人虽然不再是奴隶，却依旧没能获得平等的民权。

　　美国最高法院为了不再撕裂美国，也没提出针对黑人平权的联邦法案，这就导致了各州可以制定本州的州法。南方各州借此机会普遍推行了种族隔离法，很多南方的镇更是执行‘落日镇’法律。该法律规定，一旦日落后，白人镇子或者白人社区中出现黑人，白人警察可以立刻击毙黑人。

　　当然，这些法律也不会直接这些写，‘黑人’被其他名词，譬如‘可疑人员’，‘低收入可疑人员’替代。这也就是法律条文的‘妙用’，哪怕是再毒辣的种族隔离以及种族压迫，都可以用冠冕堂皇的用词粉饰。

　　就如民主党的众议长所说的‘抵押贷款不良风险的区域’，就是黑人聚居区。这与当年胡佛推动的‘阻止低收入家庭搬入中等收入社区’如出一辙。

　　民主党在胡佛1917年推行的政策上加上了一条，‘授权联邦住房贷款银行委员会和房主贷款公司提供市区中抵押贷款不良风险的标记区域’，就让反对黑人入住白人社区的白人有了法律依据。黑人区就是穷人区，有了‘联邦住房贷款银行委员会和房主贷款公司’的双保险，黑人区注定会被标为抵押贷款不良区域，而这个区域内的黑人就永远没有机会入住白人社区。尽显语言艺术在政治上的应用。

　　众议长完成了‘文雅以及毫不牵扯种族歧视的描述’后，又直白的说道：“部长先生，如果您能在之后两党沟通中起到促进作用的话，我认为废除排华法案的几率会非常大。”

　　听到这话，一直如同哑巴般胡佛才开口问道：“这是民主党议员们的看法么？”

　　“至少是众议员们的看法。”众议长明确的回复了胡佛的问题。

　　胡佛没有多问，而是起身说道：“既然这样，我就告辞了。”

　　分别的时候，众议长夫人塞给了胡佛一大包食物，都是她亲手烹制的如同炸肉饼之类的南方食物。看着夫人淳朴的笑容，胡佛接过食物，勉强向夫人表达了感谢，就钻进了自己的车里。

　　看着汽车一溜烟离开，众议长夫人不解的问自己的丈夫，“胡佛部长不喜欢吃南方菜么？”

　　众议长没有回答，他向着黑暗中胡佛汽车离开的方向看了一阵，才搂住自家夫人的肩头答道：“我觉得不是。或许是胡佛部长觉得身体不太舒服吧。”

　　说完，众议长说道：“走吧，亲爱的。我们回屋去。”夫妻两人就这么互相依偎着，走进了亮着温暖灯光的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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