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001.
看着急匆匆告状的果东, 以及果东举起的手掌上擦破皮的痕迹，陈然沉默，没有动作。
见陈然不动, 果东越发慌了神, “真的, 我没骗你, 真的是他们先动的手, 他刚刚还拿刀砍我了……”
果东越说越委屈, 因为陈然一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夜色漆黑, 树林中没有丝毫的光, 这让果东看不清楚陈然脸上的表情，也让他越发慌了神。
陈然肯定不会喜欢现在这样的他……
听着果东告状的话语，看着果东都委屈坏了的模样，陈然心情极度复杂。
用诱惑人心的语气，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语，见到血见到鬼也并不怕甚至觉得兴奋，现在甚至敢杀人……
他早就已经察觉到果东或许不如他表面表现出来的那么单纯，但这还是他第一次清楚看见果东隐藏之下的这一面。
他有无数问题想问，他想问果东他之前说过的那些话什么意思, 他想问果东到底是什么人, 又到底还有多少事是他不知道, 但是这些问题到了嘴边, 看见果东那一身伤支离破碎可怜兮兮的模样, 他又说不出口。
果东一身的伤，脖子上、背上、脚上、手臂上都是, 全都是因为他才受的伤……
回忆着果东伤口血流不止的模样, 陈然深呼吸。
他走上前, 抬起手中的刀一刀背敲在果东的脑袋上，“不是都跟你说了让你不要乱跑！”
被凶还被敲了脑袋，果东委屈地双手捂住自己的脑袋。
他偷偷地朝着陈然看去，见陈然好像只是单纯地生气他乱跑，他黑白分明的眸子中有些许疑惑，陈然没看见？
凶完人，陈然视线越过果东朝着猴子那边看去。
后者已经回过神来，他视线在果东和陈然身上来回移动，眼中都是复杂和错愕。
刚刚在他面前的果东可不是这样的。那个果东和现在这个，完全可以说是两个人。
陈然走上前，猴子站了起来，他张嘴，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陈然已经一刀鞘戳了过去狠狠戳在他肚子上。
腹部是人身体上最为柔软的地方，陈然下手又极重，他这一刀戳过去，猴子立刻整个人后仰狠狠撞在树上。
猴子痛得脸色惨白，直接顺着树滑了下去，然后抱着肚子趴在树边半天没能发出声音来。
看着这样的猴子，陈然冷了脸，“告诉那些人，再让我知道你们打他的主意，我不介意先把你们杀了。”
他还以为这次的新人能让他省些心，所以并未把他们放在心上，没想到到头来也不过是群蠢货。
地上的猴子并无动作，陈然那一下下手极狠，他至今未曾缓过劲来。
凶完人，陈然回头看向偷偷把刀扔了，然后捂着自己被打了的脑袋的果东，拎了人扛在肩膀上，往小区内而去。
果东看看猴子，再看看陈然，乖乖被扛着。
漆黑的林子里，把这一幕尽收眼底的兔子急了，现在果东被陈然拎着回去，那它怎么办？
果东才刚被陈然看见了那一面，如果它还“恰好”掉在他们回去的路上，以陈然的敏锐程度他肯定立刻就会怀疑。
兔子急得团团转。
它正着急不知道该怎么回到果东手里，眼角余光就瞥见跟着树林里那个陈然一起过来的红衣女鬼。
它赶紧迈开脚跑过去，跑到红衣女鬼的身边，它张开短短的手臂，要让红衣女鬼抱它，顺便把它带回去。
红衣女鬼也不知道在那瞎高兴个啥，见陈然走掉，她赶紧跟着往前飘去。
不被搭理，兔子急了。
眼见着红衣女鬼就要走远，兔子赶紧抓了红衣女鬼的一缕头发，把自己的脚绑在了她的头发上。
被倒挂着悬挂在空中，兔子开始装死，它被红衣女鬼抓住啦，它什么都不知道！
离开公园，重新回到别墅区。
陈然并未选择走正门，而是选择翻墙。
因为刚刚猴子他们的大吵大闹，别墅区大半夜灯红通明热闹无比，好些好事的住户都围在门卫室询问到底怎么回事。
进了别墅区，乖乖被扛着走的果东想起之前的事，他看看陈然的脸色，犹豫着打破沉默，“你那边怎么样了？”
“我过去的时候那东西已经不见。”陈然道。
果东并不意外，如果陈然过去之后真地抓住那东西，那陈然现在就不会这么风轻云淡。
“有可能是你弄错了……”果东道。
陈然看了果东一眼，“你怎么就确定是我弄错了，而不是跑掉了？”
果东闭嘴，他就不应该说话，越说越错。
果东嘴上安静，脑子里却转得飞快。
那气息他绝对没有感觉错，那东西绝对出现在了副本里，可是为什么？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副本里？
凭她自己，她绝不可能出现在这副本里……
果东正疑惑，脑子里就接收到某种信号。他本能朝着手边一栋别墅拐角处看去，看见墙角边比粉刷过的新墙都还惨白的脸，他身体当即就是一僵。
下一刻，果东赶紧偷偷朝着那边挥手，要让她快跑。
看见果东手一直动，墙边的那张脸的主人疑惑地歪着脑袋，为了看清，她还往前探了探身体，半个人都探出来。
果东脸上的肌肉顿时抽动起来。
几乎是同时，陈然似乎有所察觉，他停下脚步，回过头朝着身后看去。
见陈然回头，躲在墙边的人才总算反应过来要把脑袋收回去。
收回脑袋她还没马上跑，而是傻乎乎的在墙角等了一会后，才反应过来应该要逃跑，然后她这才迈开脚赶紧跑掉。
察觉到那人跑远，果东狠狠松了口气。
陈然剑眉蹙起，打量身后许久，始终没察觉问题，这才继续往前走去。
两人回到家时，陈枫和小陈然正焦急不安地坐在客厅当中等待，见果东两人回来，他们立刻站了起来。
“你没事吧？”陈枫上前。
陈然把肩膀上的人放下来。
果东站稳，摇摇头，“没事。”
“你……”陈枫松了口气，但他这一口气才刚刚吐出，立刻又是倒吸冷气的声音，“你脖子怎么流血了？”
随着陈枫这句话出口，陈然和小陈然两人都本能朝着果东的脖子看去，看清楚果东脖子上那猩红的纱布，两人呼吸都是一滞。
果东疑惑，他脖子是差点被猴子砍到，但应该并未受伤才对。
他走向一旁洗手间，开了洗手间的灯，朝着脖子上看去。
看清楚自己脖子上那猩红的一片，他眉头立刻皱起，他脖子上右侧的位置，在巫宿云副本受伤的伤口不知何时已经重新裂开。
殷红的血顺着伤口往外溢出，染红他缠绕在脖子上遮掩伤口并未痊愈事实的纱布，也染红他的衬衣，看着触目惊心。
陈枫吓坏，他满屋翻找医药箱，要赶紧帮忙止血。
听着外面的动静，看着镜子当中狼狈不堪人皮已经千疮百孔的自己，果东苦笑。
他明明都已经没钱修人皮，现在还把自己弄得更多伤，也不知道这人皮到底还能不能修。
万一不能修了，那他……
万一不能修了，那他就揍人皮鬼一顿！
“你脖子上的伤不是已经好了？”陈然带着几分焦急几分严厉的声音在洗手间门口响起。
果东吓了跳，他赶紧拿了纱布要缠回脖子上，他才动作，他的手就被陈然一把抓住。
陈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道，硬是把他拉得侧过身去，然后借着光看向他脖子上裂开的伤口。
见伤口根本不是新伤，而是就在原来的位置裂开，陈然一张脸脸色复杂至极也惨白。
“过来。”陈然拉了果东带着他向着门外走去。
翻找出医药箱正小跑过来的陈枫疑惑，“陈然？”
陈然带着果东来到沙发前，他让果东在沙发上坐下，然后蹲下，直接去脱果东的鞋。
果东脚上也有伤。
果东察觉，脚本能地往回收，但陈然没给他这机会，他才反应过来时他的鞋子已经被脱下。
看着袜子下鞋套里不断往外渗血的脚，陈然面无表情的起身，要扒果东身上的衣服，果东手臂上背上也有伤。
陈然冷着一张脸，脸上的表情实在太吓人，果东不敢动弹，乖乖地让陈然看了他手臂上的伤，又看了他背上的伤。
果东背上的伤也有几处地方裂开，他背上的伤是被巫宿云副本鬼王捆住脖子拉扯时在地上划的伤，伤口不重，所以出血量不大，但皮开肉绽看着一样触目惊心。
脖子上、背上、手上、脚上，果东身上数不尽数的伤口让陈然都揪心。
“……为什么伤口没愈合？”陈然脸色逐渐发青，这都已经多久了？
果东低下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把自己的脚捆在红衣女鬼身上倒挂着的兔子偷偷看了一眼果东，继续装死，它就是个布娃娃，它什么都不知道。
红衣女鬼左看看果东右看看陈然，也不知道到底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她，学着兔子的样子，飘在空中一动不动，也开始装死。
陈枫看见，倒吸一口冷气，“这是，你怎么会伤得这么重……”
他并不知道果东的伤口已经很久却没愈合，他拿了医药箱赶紧上前，要替果东包扎伤口。
小陈然也有些急了，他像个小大人似地皱起眉头，赶紧帮忙，“你是笨蛋吗？”
“果东？”陈然语气更重几分。
果东可以有秘密，但伤口一直流血会死！
果东想死？
而且他都不会痛吗？
陈枫看看低着头的果东，再看看凶巴巴的陈然，“好了，先把伤口包扎起来，就这样流下去也不是办法……”
陈然没再说话，他又看了一眼果东脖子上都把半个纱布染红的伤口，赶紧坐下，和陈枫、小陈然一起帮着包扎伤口。
果东乖乖配合，让抬手抬手，让抬脚抬脚。
配合间，果东偷偷抬头看了陈然一眼。
陈然那张冷峻好看的脸上眉头皱起，就好像伤口不是在他身上而是在陈然身上，把他都痛坏了……
看见这样的陈然，果东嘴角忍不住勾了下，虽然他才刚刚被陈然打了脑袋还被凶了，凶了两次，他却就是莫名的觉得开心。
察觉自己在笑，果东连忙压下。
“你是笨蛋吗？”陈然气到替果东包扎的手都在颤抖，他恨不得再在果东脑袋上狠狠敲几下，要把他的脑袋敲开敲烂，好看看他的脑袋是不是坏掉了。
果东赶紧乖乖低头，他努力虎着一张脸，摆出一副知错的表情。
陈然看见，好气又好笑，更多的则是无奈。
这次副本结束出去之后，他绝对要逼着果东把一切都说清楚。
002.
替果东包扎完伤口，陈然和陈枫、小陈然去洗手。因为果东身上的伤口一直流血，让三人手上都沾满血，那场面看着都吓人。
洗手间，洗完手，陈枫看向陈然，“要不我们送他去医院？”
人流血不止，会死。
陈然洗手的动作停顿一瞬，“不用了。”
陈枫惊讶，“可……”
话到嘴边，陈枫又把话咽了回去。
陈然比他更了解果东，如果送医院有用，就算果东不愿意，陈然肯定找根绳子把果东捆起来也会把他扛去医院。
小陈然蹙着眉，小大人似地看看陈枫又看看陈然，“他不是一直和你待在一起，为什么他还会受那么重的伤？”
果东身上的伤实在太多太重，他看着都觉得痛，这让他语气中都不由带了几分责备，陈然明明可以保护好果东。
被责备，陈然薄唇轻抿，一颗心被揪紧。
“好了，少说两句。”陈枫拍拍小陈然的肩膀好笑地打断他，陈然自己在责问自己？
“如果是我，我肯定不会让他受那么重的伤。”小陈然走开。
听着小陈然这句，陈然许久没回过神来。
客厅。
果东把被捆在红衣女鬼身上的兔子解下来抱进怀中，然后拿了沙发上陈枫给他找的干净衣服，乖乖上楼去换衣服，他身上衣服上也全是血。
进了门，把兔子在床上放好，果东开始脱衣服。
他才把上衣扣子解开，一抬头，就在窗户上看见一个倒过来贴在窗上的人。
倒悬的长发，惨白的脸，蜘蛛般的手脚，那诡异无比的场景若是换个人，绝对能直接吓得直接背过气去。
果东也吓了跳，但他很快反应过来。
他看了眼身后紧闭的房门，连忙上前去把窗户打开，“快下来。”
闻言，倒过来贴在窗户上的人，手脚并用的以极其怪异的姿势从窗口爬进屋内，然后倒挂在屋顶上。
果东抬头看去，“你那什么造型……”
许久不见的活鬼身上不见红衣，而是维持着接近人类的姿态，她脸色惨白，眼中没有人类该有的灵气，仿佛一具尸体。
但最奇怪的并不是她的外表模样，而是她身上挂着的那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
她脖子上，用一根绳子捆着果东替她制作的新的附灵物，那个装着整个村子的散发着淡淡黑气的玻璃球，她的宝贝。
玻璃球之外，不知道谁给她换的白色连衣裙上，还贴着好多红红绿绿的便签纸，那些便签纸集中在她胸口，仿佛一叠色彩斑斓的碎花。
便签纸上，好像还有字。
“下来。”果东招招手。
活鬼很听话地顺着墙壁爬了下来，爬到果东的脚边。
果东伸出手。
活鬼看看，把自己的手放在果东的掌心，然后由着果东拉着她站起来。
活鬼严格算来还属于半个人类，但她放弃了身为人类的资格，选择了成为脑子里只有仇恨、残忍和绝望唯独没有理智的厉鬼。
这是她自己做的选择，如果她觉得这样更好，那果东不会去破坏。
果东朝着活鬼身上的便签看去。
他之前看错，便签上写着的并不是字，而是一堆画，类似于连环画的小人画。
画上一共有两个娃娃，一个娃娃头发短短的，肚子的位置有个兔子，这个娃娃的周围画了一圈重重的粉红色，表示着保护。
另一个娃娃长发及腰，手里拿着个牙签似的棍子，龇牙咧嘴的特别凶，这个娃娃上面画了个大大的红叉，表示要躲开。
看着那幼稚的画风，果东一头黑线，他仿佛都看见红影、人皮鬼、小山神他们抓住活鬼，对她进行一系列严肃且认真地讲解教育的画面。
看完，果东想想，又帮忙把便签纸贴了回去。
活鬼看着贴回身上的标签纸，用手摸了摸才安心。
她进来之前，那些人让她一定要看好这些纸，如果忘了进来是要干吗，就看看这些纸。
“你怎么进来的？”果东问。
活鬼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果东。
果东哑然。
副本之外。
夜色下，陈然家，坍塌的楼梯废墟旁，倒了一地的组织的人的中央。
红影看着活鬼消失在他们面前台子上的长刀前，狠狠松了口气，在他身旁的人皮鬼和其他存在亦是如此。
“还好有她，要不然还真没办法。”鼻青脸肿的人皮鬼抹抹额头虚汗，这副本只能送人进去，要不是活鬼他们都不知道上哪去找能用的人。
红影瞥了人皮鬼一眼，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后穿着古代铠甲的男人身上。
高大修长的身躯，一丝不苟扎起的长发，和低沉声音略显不符的年轻冷峻的眉眼，半透明的身影，他一如古时战场上杀敌无数的将军。
“还多亏了将军，不然我们还真的没办法破开这副本。”红影道。
不是一个系统的存在，能力天然相克并不稀奇。若多给他们些时间他们也能想到办法，但他们没有时间。
闻言，身着铠甲的男人不屑冷哼一声。
听见他的声音，大厅中围在废墟旁刚刚还兴高采烈的一堆存在纷纷安静下来，感觉着空气中强大而冰冷的气息，众人纷纷低下头保持肃静。
他是除果东之外，他们之中最为强大的存在。
他也是他们所有人当中最奇怪的一个。
他明明有能力有本事自己称王，跟随果东千年之久他却从未有过这念头。他一直跟在果东身边，甚至经常被果东气到自闭，这次更是直接被气得把自己关到了死对头的监狱之中……
虽然那监牢对他来说毫无意义，那些人类甚至可能都不知道自家监牢里多了这么号人。
听见冷哼，红影笑笑，并不在意。
果东和陈然突然消失时，他们就在果东的刀里，他们几乎是立刻就察觉不对，也几乎立刻就赶到那刀周围。
看见情况，猜到两人应该是被拉进刀里，他们一开始并未在意。
果东不说，陈然的能力在人类当中也属拔尖的那波，大部分的厉鬼都不是他的对手。
真正发现问题，是三天之后，陈然突然消失组织里的人也发现他被拉进副本后。
见果东一直没出来，红影试图进入刀内查看情况，结果却发现他根本无法进去刀内。
以他的程度，能够拦住他的存在少之又少。能拦住他，就说明这刀绝对有大问题。而且连他都无法突破，也就代表果东他们这次可能很难出得来。
红影立刻询问果东刀里的其他存在，一堆牛鬼蛇神非人存在研究许久，却都始终未曾弄明白，最终还是人皮鬼给出猜测。
刀里的可能不是普通的鬼，而是其它存在。
这世间本就并非只有鬼神人。
人皮鬼虽然是个废物宠物，但这么多年来到处招摇撞骗的经历也不是毫无建设，他甚至还令人哭笑不得的学会了好多人类才能用的法阵咒语。
有了大概的猜测，出于担心，红影立刻去仓库中找人。
毫不例外的，在听说这事之后，门内的人立刻拒绝。
寂静的大厅中。
“成天净搞这些没用的，我看死了算了。”身着铠甲的人双手抱臂一脸不爽。
红影并不介意，他笑笑，熟练地开口，“如果没有封印自然不怕，可他还被封印着。”
顿了顿，红影又补充道：“搞不好这次真的会再死一次。”
之前他去找人时这人也是这么说的，然后在听完他这回答之后，没一会就自己开门出来了。
身着铠甲的男人看了红影一眼，皱皱眉，走掉。
“您这是……”红影疑惑。
“回去。”
红影哑然，“……还回门后？”
那人并未回答。
红影哭笑不得，看来这次他确实气得不轻，这都把自己关几年了居然还没解气……
副本中。
果东温柔地摸摸活鬼的脑袋，有些犯了愁，不知该如何安置活鬼。
现在的陈然和之前的陈然已经不同，现在的陈然就算没有那把刀在身边，他也能凭借自己感觉到这些存在。
他如果把活鬼留在身边，就算她隐藏气息，陈然也很容易就会察觉。
陈然现在本来就怀疑他。
就在果东犯愁时，他身后门边传来另一道熟悉的气息。
红衣女鬼穿墙而过，漂浮到果东面前。
她已经是接近红影的存在，在感知力上远比陈然这个半吊子强得多，她感觉到活鬼的存在。
她头发微微漂浮，似乎在审视面前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活鬼是人是鬼也非人非鬼。
活鬼骚动，她白色连衣裙衣摆处有逐渐变红的趋势，红衣女鬼的执念比她还要深还要强，这让她感觉到威胁。
果东摸摸活鬼的脑袋，被抚摸，活鬼立刻安静下来，乖巧无比。
安抚完活鬼，果东又伸手摸摸红衣女鬼的头发，安抚她。
被抚摸，红衣女鬼头发微微蓬起化作水母，她好像很喜欢把头发微微蓬起，放松时高兴时都会这样。
安抚完两人，果东看看两人，差点笑出声来，活鬼和红衣女鬼两人都有些呆呆傻傻，撤去敌意后两人开始面对着面发呆。
果东正乐呵，门口就突兀传来一阵敲门声。
“你还要在里面待多久？”陈然问。
听见陈然的声音，果东一颗心砰砰直跳，他着急的转动脑袋要找地方藏活鬼。他正着急，被他放在床上的兔子就张开嘴一口把活鬼吞掉。
果东看见，愣了下，赶紧跑去开门。
门外，陈然狐疑地朝着屋内打量了一眼。
见屋内只有红衣女鬼，他看向果东身上还没换的衣服，“还睡不睡觉了？”
说着，陈然还故意打了个哈欠，一副困得不行的表情。
果东赶紧回头去换衣服。
果东把衣服换好再开门时，一开门就看见靠在门边等着的陈然，他没走。
长发散开的陈然剑眉微微蹙起，惨白的脸上是淡淡的担忧，他似乎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他就会被奇怪的东西偷偷叼走吃掉。
果东蓦的就高兴起来。
陈然看见，一脸的狐疑，他看了眼空荡荡的卧室，不明白果东在那傻笑什么。
“我听说你之前无视了那东西的规则？”走出几步，陈然突然想起陈枫之前跟他说的事。
果东明明被那东西看见，却动了。
被提醒，果东也反应过来。他本来之前就想跟陈然说他的发现，但活鬼恰好在那时候进入副本，她的气息突然传来，让陈然注意力被拉走。
“那东西严格算来和神更像。”果东道。
陈然眉头微微蹙起，他仔细琢磨果东这句话的意思。
“他们都是在人们的信奉之中诞生。”果东提醒。
“你的意思是……”陈然似懂非懂。
“我之前本来还不确定，但现在我敢确定，因为那东西丢下我们去袭击了猴子他们。”楼梯上，果东停下，他脸上都是严肃。
“猴子他们还说，他们只来得及看清楚有双眼睛，身体就被定住不能动，然后他们身后的人就不断传来惨叫。等他们能动时他们身后的人已经被杀死，而且死状凄惨。”果东道。
鬼这种东西，一旦记恨上谁就会不死不休地报复。
那东西现在的仇恨应该都在他和陈然身上，他杀不了他们两个，气急败坏转而去杀其他人不奇怪，但只杀一半就很奇怪了。
“也就是说，他是故意只杀一半，猴子他们是他故意留下的？”陈然已经隐约明白果东的意思，可这种事他第一次听说，短时间还无法形成系统的认识。
“对。”果东点头，“他在制造恐惧，制造信仰。”
陈然茅塞顿开，之前所有一切都串联在一起，“那东西是因信仰信奉而生，他杀了一半的人留一半的人，是为了让那些活着的人相信他的存在恐惧他的存在，以此增强自身力量。”
“没错。”
就像小山神，信他的人越多，他的力量就会越强。一旦信奉他的人不在，他的力量就会流失，最终彻底消失在这世上。
“那这么说……”陈然看向自己手里的长刀，半垂的眼中是危险的冷光。
“只要不相信他，他的规则对我们的限制应该就会减弱。”果东道。
算起来，他之所以也会被那规则限制，还要怪他自己，是他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
那东西的规则能限制他和兔子，甚至连他封印之下的力量都能限制，让他无法催动阴气，并不是因为那东西比他强，也并不是因为他的力量被封印所以弱得都不是那东西的对手。
而是因为最开始他不小心中招后，他推测出那东西的规则，认为只要和那东西对上眼他们就会动弹不得，并且深信不疑。
因为他信了，所以那东西的规则就在他的“深信不疑”之下被增强，变得更加强大，强大到连他都被限制，连他封印之下的力量都无法催动。
他不是被那东西的规则限制，而是被他自己给限制了。他聪明反被聪明误，自己把自己给坑了。
想起之前的那场恶战，果东都忍不住苦笑。
他应该庆幸他虽然相信了那东西的规则，却从不觉得那东西真能杀掉他们吗？
否则的话，他和陈然现在搞不好已经被他坑死了……
果东摸摸鼻子，心虚地抱紧兔子，不敢去看陈然。
陈然并未注意到果东心虚的表情，在弄明白果东的意思之后，他不知想到什么，脸色逐渐变得惨白。
果东抬头看去时，他脸已经惨白得毫无血色。
“陈然？”果东顾不上其它连忙停下回头，他还从未见过这样的陈然。
以前的陈然，也有因为受伤失血过多而脸色惨白的时候，但那些都和现在的陈然不同。
现在的陈然身体虽然并未受伤，却给人一种心中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让他自灵魂深处崩溃，整个人都变得脆弱的感觉。
之前知道红衣女鬼就是莫然时，他都没这样过。
楼梯上，果东扶着陈然，虽然陈然并未虚弱到要人扶，“陈然？”
陈然缓缓回神，他看了眼果东，嘴角勾了下，露出个难看至极的笑容。
“陈然？”果东再出声，他无措，他不明白陈然这是怎么了？
“那东西是因为信仰而生……”
“对。”果东疑惑。
“那他也是因为信仰，所以才追着我不放？因为我相信他有问题，相信他肯定还会回来找我，所以他就如我的愿，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带走我身边的人？”陈然声音沙哑，仿佛说出这句话就已经用尽他所有力气。
果东愣住，他没想到这层。
果东不说话，陈然却已经得到答案。
他之前就奇怪，奇怪为什么这把刀这东西要缠着他，他一直琢磨，他花了十多年的时间去琢磨，他想弄明白。
现在他总算明白。
因为他，真的是因为他！
因为他，他父母、孙吴哥哥一家才会被拉进刀里。因为他，他身边的人才会成为目标。因为他，果东才会被牵连进来。
“不是的……”果东急切地想要说点什么，可他根本不知该如何反驳陈然的话，因为事实如此。
因为信仰而生的神怪，会追随信仰。
那东西最先盯上的人应该是莫然，契机就是之前莫然带着陈枫回她老家那次。
莫然是见过鬼的，相比起随着时代的发展，已经不怎么相信这类传说的其他人，莫然会更相信这一类东西的存在。
大概正是因为这份相信，所以那东西盯上了她，出现在了她家。
那东西最先盯上最先想要拉进副本的，应该是莫然身边的陈枫或者当时的陈然，是莫然不知怎么发现了，才变成了后来的局面。
陈枫和小陈然活了下来，而她被拉进副本。
为了保护陈枫和陈然不和她一样被拉进来，她选择成为了厉鬼，在副本中不停地追杀着那东西，要保护陈枫和陈然。
莫然死后，那东西就盯上了陈然。
陈然想弄明白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查阅无数资料不停地进副本，都快成魔。
那东西就是利用了这点，只要陈然永远忘不掉他，那陈然就永远都是他的信徒，他就永远都会存在。
他不断地出现，不断制造事端，努力让陈然记住他，哪怕这份记忆是憎恨。
陈然勾了勾嘴角，露出个难看至极的笑容，他也想说点什么，但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之前他虽然从未对人说过，但他一直恨，恨刀里的东西害得他家破人亡害他吃尽苦头。现在他却觉得这份恨意可笑，因为他那么恨的人居然就是他自己。
“不是的。”果东脸上少了几分柔和，更多了几分冰冷强势。
此时的他，和平时陈然所见的他略有不同，更接近那个陈然从未见过的他。
陈然惊讶。
果东面无表情，“这不是你的错，而是那东西的错。鬼怪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因邪恶而生，他们天生恶骨，没有一个好东西。你不能因为那些东西的错而怪自己，要怪也应该怪那些东西。”
他道:“不管生前多好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才成的鬼，人一旦变成鬼，就是邪恶无比的存在。人尚且如此，更别提那种本来就是在恶意中诞生出来的东西。”
他微微歪着头，似乎不理解陈然为什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为什么要怪自己？
明明所有一切都是那些坏东西的错。
看着果东那不解的模样，听着他笃定的语气，陈然惊讶之后脸色虽然苦涩依旧，一颗摇摆不定的心却逐渐定下。
就仿佛滔天骇浪中的一叶孤舟，突然有了能停泊的港湾。
这事或许确实不能说与他无关，但害死他父母、孙吴哥哥一家造成这一切的，却是那东西。
“你不怪我吗？”陈然苦笑，他没去看果东的眼睛。
“是那东西的错，是那些东西的错。”果东语气笃定无比。
陈然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你们两个站楼梯上干什么？”陈枫早就已经注意到果东和陈然准备下楼，结果两人在楼梯上站了半天也没下去。
果东和陈然回神，赶紧向着楼下而去。
大概是不想让陈枫担心，下楼之后，陈然没再提刚刚的事，除了脸色泛白这一点他仿佛无事人。
看着这样的陈然，果东松了口气。
楼梯上，他和自己怀中的兔子对视一眼，在兔子蹙眉不赞同的眼神中笑笑。
陈然或许能接受性格不同的他，但一个身为鬼王的他呢？
果东温柔地摸摸兔子的脑袋，摸摸就不难过了，但他都把兔子的脑袋揉歪，他心口酸酸的沉闷的感觉也并未消失。
想到陈然现在因为他父母的事，肯定更加讨厌鬼怪这点，那种酸到喉咙都发苦发痛的感觉就更加明显清晰。
感觉着那酸酸的沉闷的感觉，果东有些疑惑。
他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他以前也有过难过的时候，但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他抬手摸摸自己的额头，他生病了？
他记得人类生病的时候就会很难受，甚至都没办法起床。这段时间他流了好多的血，如果是普通人恐怕早就已经死掉，他肯定是受了人皮的影响。
“发什么呆？”楼梯下，陈然头也不回地问。
果东赶紧收回注意力，向着楼下跑去。
楼下，陈枫和小陈然已经躺下，现在已是深夜。
之前还吵吵嚷嚷的整个小区，都已经安静下来。
夜，再次恢复寂静。
小陈然已经困得不行，眼睛都睁不开。
看见果东，他这才愿意闭上眼。
大概是实在太困太累，就果东躺下这片刻时间，小陈然已经睡着。
看见这样的小陈然，果东心口一暖，他翻身回头去看背后的大陈然，要嫌弃陈然一点不懂得心疼人。
一翻过身去，他就对上陈然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因为刚刚的事略显惨白的脸色，闭着眼都臭得不行的表情，紧抿着的唇，看着那张脸，果东心脏莫名的开始加速。
摸着心脏莫名其妙就跳起来的心口，果东越发坚信，他肯定是受人皮的影响生病了。
陈然紧挨着他就侧躺在他背后，果东这突然一翻身，就像把自己整个人塞进了陈然怀里。
果东偷看陈然两眼，在那种酸酸胀胀的感觉当中动作，他刚准备躺平拉开距离，陈然就睁开眼看了过来。
陈然似乎误会，主动调节了下姿势，让果东在自己怀里躺得更舒服，就像只凭着本能把崽子往自己肚子下护的鸟。
果东眨巴眨巴眼睛，挪挪，给身下被子压出个合适舒服的窝窝，然后靠在陈然怀里闭上眼。
躺了会，心里那不舒服的感觉还是没有消散，果东把自己的脚翘起来放在陈然的腿上。
陈然眼都没睁下，放任果东就那么压着。
果东想想，还是不舒服，他索性把侧躺的陈然推平躺着，然后爬起来半个人都压在陈然身上。
听着耳朵下，陈然胸腔中心脏沉稳而有力的跳动的声音，嗅着陈然身上熟悉的气息，果东心里总算好受了些。
他下定决心，等他出去了他绝对要把人皮鬼揍一顿。
人皮鬼就是个废物宠物，做个人皮做那么真，害他都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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