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今夜
啁啾的鸟鸣声时不时从浓郁的树荫中传出来，悦耳婉转；街道的绿化带青草拨节、郁郁葱葱，校园里几棵参天的蓝花楹，含着淡紫的花苞。
风里已经有了夏天的气息。
劳动节假期结束后便是期待已久的五四文艺晚会。
当日只上了半天的课程，下午就开始准备，晚会将在五点半正式开始。
阳灿正忙活着演员们的服饰和化妆，班里好些同学都买了零食奶茶，甚至有人带了望远镜，生怕错过些什么精彩镜头。
高年级的学长学姐多才多艺，唱歌跳舞样样精通，今晚的节目定是相当精彩。
阳灿穿着夏季校服，戴着一顶白色鸭舌帽，在一堆穿得花里胡哨的演员们中穿梭显得扎眼。
祁航被整改过的服装弄的有些不自在，衣领处有些痒，他轻扯着衣领，露出颀长的脖颈。
气温颇高，觉得胸口闷热不已，额头上渗出细汗，帽子已经被黑夹子固定在头发上，不能轻易取下，只是站在人群中默不作声。
阳灿好不容易抽出空坐下休息，拿着台词本给自己扇风。静下心来看着周围忙碌的演员们，眼睛锁定在那个悠哉站着，表情漫不经心的少年身上。
马车夫的服装是阳灿亲自挑选的，也是她整改的服装细节，第一次见祁航穿的时候，便发现了袖口处较紧，领口处松敞。
而现在站在不远处的少年，长相出众，穿着修身的黑色燕尾服，戴着三角礼帽。
一副金框眼镜更衬得像个矜贵的世家公子。
良久，阳灿收回视线，开始捯饬自己了，天气热，便将头发扎起，找了副墨镜戴上，套上冰袖，防晒装备做的相当充足。
太阳未落山，有些热辣，观众们陆续入场。楼道里人挤人，手里都拿着凳子，人流涌动的速度极为缓慢。
“啊呀！”陈静怡搂着裙子下楼，不小心被鞋带绊倒了，向前扑去，恰好趴伏在身前的祁航背上。
祁航被一股力量压的向前倾，险些摔倒，又立刻稳住身体，转头看后面。
陈静怡很慌乱，问他:“没事吧？对不起哈。”
祁航摇了摇头，说:“没事。”说完，侧过身，让她走前面，自己跟在后面帮忙提裙子。
陈静怡脸憋的涨红，嘴里一直说着谢谢。
等到快到操场的时候，人山人海，连临近高考的高三生也到了场，许多学生家长也来看热闹。
晚会的布置是有大荧幕在舞台后面作为背景，此时大荧幕正播放着江城一中的校园史和宣传片。
阳灿好不容易找到了班级的位置，还没坐下歇歇，就看见不远处人群里那个为穿白纱裙的女生弯腰牵裙子的少年。
祁航手里攥着白纱裙角，一身正装，这样看过去，他的眼底是无尽耐心和少见的温柔。
他还时不时的小声与陈静怡说这什么。
陈静怡穿的白纱裙更衬得脸颊绯红，从脖颈漫上耳尖。
祁航小心的走在后面提裙子。
这一幕被阳灿看在眼里，难免有些酸。
“阳灿！”王丽娟站在远处喊她。
阳灿闻声跑了过去，人群拥挤，走到王丽娟跟前的时候，已经废了些功夫，小声喘着气。
“老师，怎么了？”
王丽娟拉着她的胳膊，凑近了说:“老师都坐在前面，你坐后面一点，好管着点纪律，别由着他们胡闹。”
观众席排列方式是一个班排两列，和做课间操时一样。
“好的，老师。”阳灿乖巧的点了点头，又被王丽娟往班级推着走，“回去吧。”
回了班级后，阳灿搬着自己的凳子往后走。
放下凳子后，拍了拍校服上刚被凳子腿蹭的灰，坐了下来。
刚坐下没一分钟，头顶的帽子被人摘了去，宋铭超打着哈哈，抢过帽子扣在自己头上。
阳灿没动，只是抬眼看着他，“你的帽子呢？不是说不能取吗？”
“害，那帽子戴着我头都要冒烟了。”
“那你抢我帽子干什么？”
“我也想——”
宋铭超话还没说完，帽子就被阳灿抢了回去，嫌恶的说了一句:“滚。”
宋铭超讪讪笑了两声，走开了。
晚会开幕式由六位高中学长学姐致辞，漂亮的学姐和帅气的学长朝气蓬勃的发言，让同学们对这场晚会更加期待。
从前的五四文艺汇演是在白天举行的，这是第一次实行的晚会方案，天上飞着几架无人机，舞台的布置比往年更加华丽，台下有十几台机器全程录像。
大荧幕的上方是刚刚盛放的蓝花楹，淡紫色的花瓣映在橙红的余晖下，阳光透过枝叶穿过来。
彩灯四处晃动，人人手里都拿着一根荧光棒，有的学生在脸上贴了国旗的贴纸，有的戴着荧光发箍。
很快，开场第一个节目开始了，是来自初一一班的青春现代舞，小女孩们跳的活力满满，活泼可爱。
暮色渐渐模糊起来，堆满着晚霞的天空，也渐渐平淡下来，没了色彩。此时，黄昏已经谢去，夜幕慢慢铺开，一眼望去，满是荧光灯海。
阳灿班上的节目排在稍后一点，阳灿坐在后面嗑起了瓜子，台上的节目一个比一个精彩，她已经取下了墨镜，挂在衣领处。
“让我们有请初三七班为大家带来的歌曲弹唱《起风了》”
台下掌声雷鸣，少男少女们欢呼着，这是当时正流行的歌，正是青春年华，这首歌的欢迎程度足以见晓。
三个女孩穿着制服短裙，各自抱着一把吉他，天上一片漆黑。
她们姿势就位，主位的女生朝音响师比了个ok，演唱开始。
前奏一响，勾起青春里多少回忆。
歌声悦耳，台下观众都跟着节奏挥起荧光棒，漆黑的观众席是一片荧光海。阳灿跟唱着，帽檐抬高，望着台上那三位正闪闪发光的少女。
“我曾难自拔于世界之大”
“也沉溺于其中梦话”
“不得真假/不做挣扎/不惧笑话”
像是上天也沉迷了，吹起了晚风，将女生们的头发吹散开，在空中飞舞。
今夜的风好生怜爱青春年少的他们，起的风并不迷眼，恰到好处的与高潮衔接。
“我曾将青春翻涌成她”
“也曾指尖弹出盛夏……”
歌声停止，人们还意犹未尽。
有那么一瞬间，阳灿开始期待未来，期待热烈的青春，从未有过的感觉。
她回了神，向队伍前列望去，寻找祁航的身影。
他不在位置上。
失落感涌上心头。
没有特殊的理由，只是此刻她想看看那个少年。
下一秒，帽檐被人往下拍了一下，视线被遮住一大半。
阳灿嘴里正嗑着瓜子，抬头用仅存的余光看来人。
祁航单膝蹲了下来，与她平视。
眼神交汇。
光线太暗了，舞台的灯光照在祁航的脸上，镜片反着彩光，眼底却漆黑一片，嘴角带着笑意。
“我们该去幕后准备了。”
上一个节目结束后，有短暂的时间停顿，此时周围只有人们的喝彩声和欢笑声。
世界是吵闹的，但他的声音足够让她听清楚。
但是不知怎的，阳灿眨了下眼，将耳朵凑过去，问:“什么？”
“我说，我们去幕后准备了，你不去啊？”
“不去。”
“为什么？”
阳灿扶正了帽檐，直直的盯着他，“去后台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也对，”祁航点了点头，准备起身，“走了哈。”
几乎是条件反射，阳灿伸手拦住了他，随后手挥了挥，说:“给你们加油。”
宋铭超走过来搂过祁航的脖子，对阳灿说:“知道嘞，灿姐，记得录像哈。”
“没问题。”阳灿微笑着，比了个ok的手势。
很快就该轮到他们的节目了。
“下面有请初二二班带来的英语话剧表演《灰姑娘》，掌声欢迎！”
掌声热烈。
阳灿也跟着热情的欢呼。
阳灿举着手机准备录像，后面坐的全是高三的学生，倒也不用担心手机被抓了，毕竟带了手机的人都不少。
台上的演员别着耳麦，两个坏姐姐那带着点自己口音的英语腔，让人忍不住爆笑。表情夸张又丰富，动作滑稽搞笑，给话剧添了不少喜剧色彩。
唐敬皓和朱明宇出奇的表现刷新了阳灿的认知，明明初选没这么搞笑的，这些都是后来他们俩自己编排的，不得不说是真的很勇。
阳灿今晚很惊喜，作为导演的她，即使没上台，感觉自己都像脸上贴了金一样骄傲。
祁航只露了几次脸，戏份不多，但是阳灿已经听到周围其他班的讨论声了。
“那个瘦瘦高高的看着还挺帅诶。”
“谁？哪个班的？”
“二班的噻，你傻呀这就是二班的节目。”
“是不是站边上那个戴帽子戴眼镜的那个马车夫？”
“对对对，就是那个。”
阳灿装作不经意偷看刚刚讨论的那两个女生。
不认识但眼熟。
“也还好吧，上次魏麟懿去找他碰了一鼻子灰呢。”
其实也不至于，阳灿想。
人长得帅，总是让人心生羡慕，倒也不奇怪，但是他人品没有问题，也没有让魏麟懿难堪，为什么到了别人嘴里就成了这样。
阳灿心里有些不服气。
话剧的最后，群众演员向空中撒彩带碎片，飘飘絮絮的，给这个故事画上圆满的句号。
最后演员站成一排，鞠躬谢幕。
下场的时候，程成走在艾佳后面，他一身黑色西装礼服仿佛穿透了年龄的参差，显得成熟礼貌。
他微微颔首鞠了一礼，弯腰牵起裙摆，绅士风度便是如此。
演员们一下场就纷纷去了洗手间换常服，回班的时候，一个二个除了脸上的妆没卸，其余的都和平时没区别，单是看那俩姐妹花的妆，路人早已笑得合不拢嘴了。
祁航和宋铭超弯着腰往前走，被几个女生数落了几句，而后搬了俩凳子到阳灿后面去坐。
阳灿看了他们一路操作，问他们:“怎么坐后面来了？”
宋铭超:“那些女的嫌我们挡着她们看帅哥了。”语气幽怨，脑子转过弯又一想，“没事儿，毕竟身高优势摆在这里，也是没有办法。”
没脸没皮。
阳灿翻了个白眼。
“诶，你咋没卸妆哩？”她指着祁航的脸问。
“我没化妆。”
阳灿瞳孔睁大了仔细瞧，“那你这张脸可真抗打。”
“抗打？”祁航疑惑地指了指自己。
宋铭超被台上跳街舞的学姐吸引了去，还抽空问:“什么？你要打他？打打打，快打，打的好。”说完还鼓起了掌。
这人也不知是什么脑子，心明明在舞台上，耳朵还没连着wifi。
阳灿这下是彻底无语了，没在继续刚才的话题，眼睛专心看美女去了。
夜色融融，黝黑的天幕上挂满了星星点点，舞台的光束在夜空中随着音乐摇晃。
这场晚会很盛大，就算是江对岸也会被舞台的热闹所感染。
即使表演结束了，这般青春的演绎还久久不能让人忘怀。
散场的时候，已经临近九点。班主任都组织学生们放学回家。
作为本来要晚修的他们在校园里闲逛，反正还有半个多小时，回不了寝室，谁也不乐意待在教室，王丽娟只叫他们按时回寝室，在学校里别乱跑。
阳灿手里捏着荧光棒带着艾佳出了校门，去了东侧的小吃街买宵夜。
不多时，两人提着煎饼，关东煮和油炸酥肉条，将吃的藏于身后，溜进了学校校门。
门卫大爷也见怪不怪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看见，还吆喝着“小姑娘，别乱跑哈。”
阳灿和艾佳嬉笑了一路，去操场转转路。
操场人不多，工作人员开始拆卸舞台，保洁阿姨们已经开始打扫现场了。
两个女孩就这么沿着跑道散步，边走边吃。
晚风徐徐吹来，吹散两人繁琐的心绪。
今夜太让人放松了，好久都没有这样静下心来，吃着喜欢的事物，偶尔和朋友聊上几句。
忽然，艾佳的肩膀被拍了一下，惊叫一声后，扭头一看是程成，他的身后是祁航。
“干什么，吓我一跳。”
“打个招呼而已。”
然后两个男生向前跑去，应是锻炼身体。
阳灿看着远处并肩奔跑的两个少年，他们逆着日照灯的光亮，仿佛镀了一身光。
2019年5月4日
“今夜很美好，希望以后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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