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13）
燧吉星住的地方离宙斯大道不远，往东南大概三个街区，两人走了大概十几分钟就到了。经过燧吉星介绍，皓月知道这一片属于比较市中心的地带，但路上的人也非常少，偶尔有几个人在街边无所事事的游荡，加上建筑的破败，甚至会让人以为这是什么不太健康的街区。
“原本e区确实有很多人，在它新建成的时候，但后来，人就越来越少了。女的么，就被抓去类似蜂巢的地方，男的么，就像你刚刚看到的那样，被大批地抓去能源星球挖矿，然后就死在那了。”
“人在e区也能被抓走？”
“在e区才更好抓吧，就像你在野地里抓一只老鼠，和在笼子里抓老鼠的区别。其实e区很多人做这种生意……”
“所谓的我抓我自己？”
“一切为了生存，这种事过去三千年都不少见。”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他们住的地方，一栋三层的尖顶小楼，灰白的墙面好些地方已经剥落，露出里面的红砖，尖顶是橘色的，好像是新刷的，看着颜色还挺鲜艳。
“这里是瓦罐街18号，老勒尼的五金店。”
顺着燧吉星指的方向看去，小楼的一楼是一间仓库一样的门店，配一个蓝色卷帘门，门口挂一块蓝色金属牌子，和卷帘门一个材质，可能是做卷帘门剩下的废料，上面用白色油漆歪歪扭扭写着“hardwarestore”。
“而那边，”燧吉星转了个方向，指着不远处的街区，“过一个街区就是海边，很近，走路十分钟就到，而且那边很僻静，没什么人去。”
两人正说着，就听见从门店里传出踢踏踢踏的响声，随即是一个老人低沉沙哑的嗓音：“小崽子出去这么多天才回来……嚯，这还带个人回来？”
皓月扭头就看见一花白胡子老头穿着破烂的汗衫短裤和拖鞋，颤颤巍巍从卷帘门里走出来，这人应该就是燧吉星的邻居，也是这间五金店老板勒尼了。
“嘿，勒尼。”燧吉星打了个招呼，随即向两人介绍：“这是皓月，新来的，这就是勒尼。”
老头瞪着眼睛从上到下将皓月仔细打量了一番，嘴里还嘟嘟囔囔：“这红头发，这衣服，一看就不是老实人，可别给我惹什么麻烦吧。你小子真是什么人都敢往这带。”
燧吉星也不反驳，嬉皮笑脸揽着老头的肩就往里走：“麻烦？说出来吓死你！”
老房子采光不是那么好，店里多少有些黑洞洞，皓月好奇地打量着这间店面，不大，大约二十平米不到，两个脏兮兮的货架，上面零散摆着一些零件，一张桌子，一个桌腿还坏了，用一根钢筋支着，地上散落的都是各种各样的小零件，不知还有用没用。店面里边还有一道门，不知是不是勒尼的卧室，皓月没多问。
“什么？！巴德死了？！”身后勒尼沙哑的喉咙里突然爆发一声惊呼，把皓月都吓个够呛。只见老勒尼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巴德这家伙，真的被这小丫头杀了？你亲眼看见了？”
“倒没有亲眼看见，是拉尔夫跟我说的。”燧吉星倚在货架上，表情似有些可惜，“我倒也很想亲眼看看那个家伙被人割开喉咙的样子。”
老勒尼闻言，脸上震惊的神色逐渐转为悲悯，他像被人抽去了力气一般瘫坐在那张瘸了腿的桌子边上，用低沉的声音呜咽着：“死了就好死了就好……这样对我们小柒也算有个交代了……我把小柒接过来的时候他还那么小，衣服都不会自己穿，我一点点把他养大，看着他变成一个阳光的大小伙子……我就跟他说巴德那家伙的话不能信，不能跟他去，可他非不听我的！说什么想出去闯闯，去外面看看……我说这世界哪容得下我们e啊……怪我，怪我……我要是把他捆起来，绑起来……”
后面皓月没听下去，燧吉星悄悄把她拉上了楼。
“没事的，让他自个待一会吧，这些话我都反复听了好几年了，只要一提起阿柒他就这样。”燧吉星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一间二楼的房间，房间久不住人，一股霉味扑面而来。“你睡这间吧。”
然而皓月一进屋就感觉到了压抑，虽然这间房间并不小，大约也有七八平米，但没有窗。对于密闭空间的恐惧感显然超乎了皓月的自我认知，她一进入其间，便寒毛直竖背脊僵直。
“不，不行，没窗我不行……”皓月连连摇头，从头到脚都写着抗拒。
燧吉星看她确实不喜欢，想了一下：“那你睡我的房间，我来睡这间。”
“就没别的房间了吗？”皓月也不想太麻烦燧吉星，“只要有窗，其他我不挑的。”
“那就只有阁楼了，但阁楼很闷热……”
“没关系，就阁楼吧。”
皓月正要跟着燧吉星上楼，就看见楼梯间趴着一个小女孩，看见他们往楼梯这边走来便飞快地缩了回去，皓月看个囫囵，是个金发的小女孩，大约十三四岁的样子。
“那是琥珀，她住三楼，今年13岁了。她在家里被关到10岁才送进来，所以很怕人。”
皓月稍作思考大致就明白了，恐怕这琥珀家里唯恐被别人知道自家出了个e，于是就将小姑娘给关了起来，不让她见人，直到十岁才因为不知什么原因将她送进了e区。想到这，皓月立即对琥珀产生了几分同情。
两人上了三楼，果然琥珀的房门关得紧紧的。睢吉星从天花板上拉下来一架悬梯，一间狭小的阁楼出现在两人眼前。这阁楼面积倒不算小，就是天花板太低，连个床都放不了，只能在地上打地铺睡，但对皓月来说，只要有窗就行。
“这有点太小了吧，还那么热……要不还是我跟你换间房吧，我倒不在意有没有窗户……”
身后燧吉星还在念叨，皓月则跪在窗边将天窗一把推开，湿热的海风瞬间充盈了整间屋子，卷走了房中陈旧的霉味。
“没关系啊，多好的阁楼啊，晚上应该能看到星星吧，而且晚上的海风也很凉爽……”阁楼不够高，看不到海，但能闻到海的气息，这对皓月来说简直太美好了。
“你倒是适应良好。”燧吉星倚在门边无奈地笑了笑，那么多人提到e区仿佛蛇窟，这些e区里的人也大多悲观厌世，傫如丧狗，偏眼前这人对自己e型基因的身份毫不在意，对来e区这件事，仿佛只是找了个落脚点这么轻松，真是个奇人。
“这阁楼真不错，楼下讲话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皓月还趴在窗边看。
“你不嫌吵？”
“不吵，反而我讨厌那种极安静的环境，好像下一秒就会有个鬼窜出来吓你……”
正说着，突然之间所有的嘈杂声都停了，像是特地迎合她的这番话一般，诡异的巧合。皓月下意识往西南方向望去，一声炮响响彻云霄，乌云在海面上腾起，紧接着，便是一阵密密麻麻的枪声。
“这是……”
“塔夏的军队。”燧吉星走到窗边将皓月的头按回来，然后牢牢关上窗，枪炮声瞬间小了一半。“打了有一段时间了。我出去之前，西城派换了个老大，上来就挑衅联盟，联盟派塔夏的军队过来镇压，不知道为什么拖了这么久还没打完。”
“西城派？”怎么小小一个e区竟然还分派系了？
“嗯，西城派认为只要打服了联盟，就能让e再度拥有自由。还有一个北城派，他们认为要让联盟认识到e的长处和作用，对联盟有价值，才不会遭到抛弃。呵……”燧吉星冷笑一声，“其实就是一只疯狗和一只舔狗。”
“噗——”皓月被他的形容逗笑出了声来，“所以现在是作为疯狗的西城派占上风咯。”
“是吧，听说他们那个新老大叫阿泰的，还挺能打，应该是把北城那帮子给打服了。”
皓月在枪炮声中大致将阁楼收拾了一下，窗外此时已是黄昏最后一抹残阳。她摸着楼梯下楼，路过三楼时，她注意到琥珀的房间门开着，但里面没有人，到一楼才发现小姑娘正板着脸坐在瘸腿桌边等着吃饭。
桌上是简单的菜肴，老勒尼、燧吉星和琥珀一人坐一边，剩下一个位置显然是给她留的。
“啊抱歉，你们是在等我开饭吗？”皓月赶紧也在桌边坐了下来，桌上的菜式是她没见过的，有一篮烤面包，一大碗浓稠的汤，一盘烤肉，还有一盘她没见过的绿色蔬菜。除琥珀外，每人的手边都有一杯葡萄酒。
“今天机器人定时定早了。”燧吉星的头向一边偏了偏，皓月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到了一台立在墙角穿着围裙的机器人，“老勒尼的得意之作，家务机器人。”
皓月再度感叹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之高，等她坐下后，勒尼砸了咂嘴，端起酒杯，“欢迎你，也悼念我的小柒。”
皓月没说话，只是笑着端起杯子，三只酒杯轻轻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叮叮”声。醇香的液体滑入喉咙，皓月不仅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叹。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最美好的一刻了。
不得不说机器人的手艺真不错，虽然是皓月没吃过的菜式，但一点都不难接受，相反还很美味，尤其是那碗不知名的浓汤，她泡着面包干掉了三大碗。经她的“百科全书”燧吉星介绍，e区四面环海，岛屿上的资源有限，蔬菜水果能自给自足，肉类大多是易养殖易繁殖的鸡肉和兔肉，粮食和其他肉类都是要靠联盟补给，但通常这类补给很少，甚至质量堪忧。
“这里也没有教育系统，书几乎是这里最值钱的东西，你能相信吗，人类文明发展至此，e区却有一半以上的人都是文盲。医疗也很落后，每四个街区才有一个医疗机器人，还没法处理重疾症。哦，这里也没有网络，外面的信息进不来，这里的声音传不出去，与世隔绝。”老勒尼坐在大门边的矮凳上，一边喝酒一边抱怨。
书是最值钱的？皓月站在门边吹风，手里是今晚的最后一点酒，她有点舍不得喝光。琥珀一声不吭坐在她身后的货架边，金色的长发用好看的缎带扎成两束，垂在胸前，身上穿了一件鹅黄色连衣裙，配上她的蓝眼睛白皮肤，就像一个人偶一般可爱。而此时小姑娘正手捧一本厚厚的书籍，默默翻看着，她的脚边手边还有好多本零散的书籍，便显得刚刚老勒尼的那番话很没有说服力。
“你怎么不去参加阿泰的队伍！”老勒尼抓住经过的燧吉星，在他小腿上抽打了一下。燧吉星一个闪身躲过，到货架边的抽屉里拿出一个铁盒，从里面掏了一些东西。
“你当他是什么救世主？他那些武器哪来的？不过又是一个棋子罢了。有人想借他的手干点什么事，偏他自己不知道。”
“话说回来，裴飒这小子去哪了？回来了连个照面都没打！个臭小子！”
“说是他爸腰痛又犯了，好几天不能下床，他回去照顾他爸了。”
“嗐，他爸那破身体，还不如我硬朗。屠夫怎么样？没出什么问题吧？”
“没——有——”燧吉星伸了个懒腰，扭头看了一眼皓月，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说。谁知道那边皓月放下手中的酒杯，自然而然地接上了话茬：“屠夫应该没什么问题，但我们把蝙蝠号开回来了，它现在应该在海对面的隧道里和屠夫号聊天？”
勒尼今天第二次瞪圆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地看了看皓月，又看了看燧吉星。后者只是耸了耸肩：“你知道，我刚听说她要把蝙蝠号开走的时候，虽然表面上维持住了冷静，心里其实和你一样惊讶，但，我们还是开回来了。说实话，蝙蝠号要是再大那么一点点，我辛苦挖的隧道就装不下它了。”
勒尼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表达一下自己的惊讶，但还没等他说出口，他就被皓月身上的阻隔服给吸引住了目光：“哦老天啊！我怎么现在才发现！看看这玩意！你怎么会把一件古董穿在身上啊！”
“你是说，这件阻隔服？”皓月一脸疑惑地顺着勒尼的目光打量着自己身上的阻隔服，又见勒尼小心翼翼地伸出食指和拇指轻轻捏了捏她的袖口。
“天啊……现在再也找不到这种优异材质的阻隔服了……现在联盟发明的都是什么垃圾，什么丝绒金属，那都是垃圾！都是技术的倒退！这才是真正的好东西啊……看，这手感和皮肤没什么两样……”
皓月顺着勒尼的话感受了一下，确实，这东西穿在身上跟没穿衣服似的，毫无束缚感，就像自己的第二层皮肤。“但这阻隔服有什么用？呃……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穿着它……”
“它的用处可多了……”勒尼的视线就像被这阻隔服吸住了一样，“能阻隔一切外太空的辐射，能调解内外温度、湿度、能吸收一定的氧气，在水中会产生浮力，而且它的质地很坚固，虽然摸上去它好像很柔软，但一般的刀枪都伤不到它……”
“你刚刚说，它是古董？”
“是啊，据我所知，它已经停产快三百年了，据说是制作工艺失传了……真可惜啊……”
三百年？！
皓月只觉得自己身上的汗毛再次根根竖起。如果这阻隔服已经停产了三百年，那她身上这件又是哪来的呢？她简直不敢往下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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