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小弟弟，你不能这么说，师傅会扔你出去的。”
等肖师傅黑着脸离开后，师哥师弟们才围上来，一脸后怕。
他们师傅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狮痴”，对醒狮的喜爱和尊重达到令人发指的程度。年轻那会儿就因为有人暗讽醒狮不入流，是个关起门自嗨的老玩意儿，结果被他一拳揍进了医院，最后还是家里人花了大价钱才平息了下来。
去酒店做开业表演，要是被保安拦住要求走后门，其他狮队可能会因为钱的原因忍一忍就过了，毕竟醒狮也是要吃饭的，谁会跟钱过不去？到他们师傅这，就是头也不回直接走了，往后也甭想再有合作。
为了赚钱当狮头什么的，简直就是在他老人家的雷区蹦迪。
“可我就是为了赚钱啊，不赚钱谁会唔”
猴娃儿话还没说完，就被陈军灿捂住了嘴巴：“你还说，真要师傅把你扔出去啊？”
陈军灿今年18岁，是狮馆里的大师哥，平时除了帮家人干活，大部分时间都泡在狮馆里练习，或是兼职学校的醒狮教练，教孩子们醒狮。
自从12岁那年第一次参加醒狮比赛，他一直有个心愿就是带领狮队打败精诚狮馆，打败萧家狮。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忠义狮馆的肖家狮，不是什么佛山排名第二的肖家狮。
每次出去参加比赛，一说他们是肖家狮，所有人都竖起大拇指，直夸厉害，但一听他们是月字底的肖，所有的夸赞就变成了“原来是那个佛山排名第二的肖家狮啊，你们也很不错啊。”
这些话，这些场景就跟刺般深深扎在他的心里。
他们狮队虽然在佛山一带有些知名度，但这些年，师傅眼底容不下沙子的性格得罪了不少人，很多商演活动都不来找他们了，狮馆的收入也大不如前。年纪比他大的师哥们要么转投其他狮队，要么专注其他事情，很少来狮馆了。
原本五十来号人的大狮队现在也只能勉强组成一支狮队，比起越来越少的收入，他更怕的是再也没有机会打败精诚狮馆。
不就是说漂亮话嘛，跟卖土豆喊客人“漂亮阿姨”，“帅气叔叔”一样。
猴娃儿小脑袋瓜儿一转，秒懂。
这个肖师傅也是够奇怪的，醒狮赚钱有啥不好，干嘛要生气？
“小弟弟，你从哪儿来的呀？”
小师弟们看起来年纪跟他差不多大，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大大的好奇。
“我不是小弟弟，我叫猴娃儿！”
他只是矮了点，才不是什么小弟弟。
“猴娃儿？好奇怪的名字，你姓猴吗？”
“你才姓猴呢，我姓”
对啊，他姓啥呢？
村里人叫爸爸罗大壮，叫奶奶宋大娘。
原来，他一直都没有姓。
猴娃儿沉默了。
“你怎么啦，怎么不说话啦？”
小师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懵逼。
“好了好了，都别聚在这了，快去训练。”
察觉到猴娃儿情绪不对，陈军灿忙将这群小师弟拉开。
话音刚落，就听到“咕噜噜”的声音响起。
猴娃儿捂着肚子，才想起从昨晚到现在，他什么东西都没吃。
肚子饿了
“你是不是肚子饿啦？我回家给你拿吃的。”
“我也去，我家有好多吃的。”
“还有我，我家也有。”
小师弟们怕师傅，可一点都不怕陈军灿这个师哥。
难得狮馆来了个看起来比他们还小的神秘小孩，小师弟们爱显摆，爱攀比的孩子天性一下子被激发出来，全都跑回家去搜罗自个儿的好东西去了。
猴娃儿还没回过神，身边就已经塞满了一大堆零食。
“这个是巧克力，很好吃的，我妈妈不让我多吃，是我悄悄藏起来的，你尝尝。”
身材胖乎乎，头发成绵羊卷的男孩很宝贝的掏出一包巧克力，撕开包装袋递给猴娃儿。水汪汪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巧克力，不停咽口水。
这神情，跟他看到店里卖的肉包子一样。
“李子睿，你不能给他吃巧克力，我妈妈说了，肚子饿了要吃饭不能吃零食。”
戴着眼镜，看起来很斯文的男孩挤了进来，双手各托着一个碗，左边是满满一大碗米饭，右边是各种肉菜，满满当当都快掉下来了。
“谁说的，我饿的时候就吃零食。陈梓豪，你妈妈那是骗你的，就你傻傻的才会信。”又一个高高壮壮的男孩跳了进来，把陈梓豪挤到一边，饼干糖果，一股脑儿全往猴娃儿怀里塞。
“你说的不对”
“你说的才不对”
一场关于肚子饿了是吃饭还是吃零食的争论就此拉开。
孩子们的胜负比拼的就是谁的嗓门大。
五六个孩子嗓门一开，几乎就要吵翻天。
“王家俊你们都别吵了，等会儿师傅过来，看你们怎么办？”眼看就要失控，陈军灿跟其他师弟们不得不将这群孩子拉开。
他的这群小师弟，一个比一个皮，幸亏还有师傅能镇住他们。
果然一听到师傅的名号，争论声瞬间就息了鼓。
“陈梓豪你们看着猴娃儿吃快点，我跟李子睿到外面放风。”说着，王家俊将李子睿手中拽紧的巧克力扔给猴娃儿，然后一把将他拎起，火急火燎拖着往门外走。
剩下的孩子则手忙脚乱往猴娃儿嘴里塞东西，还一个劲儿催促着：“猴娃儿你快吃啊，师傅来了，你就吃不了了。”
弄得地上饭粒、饼干屑哪哪都是。
陈军灿看不下去，从陈梓豪手里接过碗筷，见猴娃儿满脸的污渍，刚想找东西帮他擦干净，身旁就递过来几张纸巾。
是他的狮头，江伟杰递过来的。
江伟杰比他小两岁，两人组队已经有5年了。不用开口多说什么，单是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陈军灿笑了笑，接过纸巾，细心帮猴娃儿擦干净，然后舀了一勺饭递到猴娃儿嘴边，猴娃儿没有张嘴，反而将头转到一边去。
“你怎么不吃啊？”
陈军灿没有喂小孩子吃饭的经验，也不知道是饭不好吃还是喂的方式不对？
猴娃儿摇摇头：“我没有钱。”
他现在一毛钱都没有，别说那些他见都没见过的零食，就是那一碗白米饭他都付不起。
“不用钱的，你快点吃，我们家里还有好多呢。”
孩子们每人手上都拿着几包零食，恨不得一下子全塞进猴娃儿肚子里。
“不用钱？这么多东西都不用钱吗？”
猴娃儿眼睛都瞪直了。
这些小孩都好有钱啊！！！
再三确认真的不用给钱后，猴娃儿这才放心敞开肚子吃。
也不用陈军灿喂，很快一大碗饭就见了底，他连打了好几个饱嗝，摸摸鼓起来的肚子，很是满足。
“师傅，我俩在这练弓步呢，你看标不标准？”
门外不远处的走廊传来王家俊俩人响亮的声音，像是扯着嗓子喊出来的。
“槽了，师傅要过来了。”
来不及找拖把，孩子们干脆拿衣服当抹布，在地上胡乱抹一通。
没等收拾干净，肖师傅就进来了，看到地上散了一堆的零食和碎屑，他整张脸一下子就青了，甚至能看到额头上暴起的青筋。
“谁让你们在大堂里吃东西的？陈军灿，你是怎么当的师哥？！”
“对不起师傅，是我的错。”
肖师傅一声吼，皮小子们都不敢吱声，其他师弟也都低着头。
陈军灿作为师哥，习惯性出来背黑锅。
“是我肚子饿了，他们好心拿东西给我吃，你不能随便吼人。”
猴娃儿不懂这个肖师傅为啥总是生气，他只知道狮馆的师哥师弟们都是好人。
肖师傅看都不看猴娃儿一眼，大手一挥，指着院子怒道：“每人100个蛙跳，做不完不准休息。”
“啊？！！！”小师弟们全都变了脸色。
李子睿躲在门口，摸摸肚子上的一圈肥肉，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师傅现在气头上，他们就算有一百个胆也不敢去触霉头。
“他们没错，为啥要罚？”猴娃儿气呼呼冲到肖师傅跟前。
可惜肖师傅连个眼神都没给他，猴娃儿气急，一开口就没了分寸：“你，你这个老头，不讲道理。”
“你叫我什么？！”肖师傅缓缓低下头，脸黑得可怕。
“老”
猴娃儿刚开口又被陈军灿捂住了嘴：“师傅别生气，我们现在就去蛙跳。”
在一众师弟的掩护下，他连拖带扯将猴娃儿从肖师傅爆炸的边沿拉开。
“猴娃儿，你不能那样跟师傅说话，很不礼貌，知道吗？”
庭院里，陈军灿一脸严肃。
别人或许会觉得肖师傅是个老顽固，教条刻板，陈军灿却打从心眼里敬佩他，也不希望任何人对肖师傅不敬。
“是他不对，你们又没做错，为啥要罚？”
猴娃儿不服气，礼貌啥的他不懂，也没人教过他，只知道是那个老头的错，还动不动就生气罚人。
“猴娃儿，你错怪师傅啦。”陈梓豪推了推眼镜：“师傅之前就说过，不许在大堂吃东西，是我们忘了。我妈妈也说了，小孩子做错事就要受罚，不然长大了就会变成坏孩子。”
说完，陈梓豪还十分认同的点点头。
“100个蛙跳啊，那也太多了。”李子睿苦着脸小声嘟哝。
“都是我害的，对不起。”
说来说去，如果不是他肚子饿，他们也不会受罚。
猴娃儿低下头，很是愧疚。
“没关系的，100个蛙跳而已，小意思啦。你小子不错，敢正面怼师傅，有胆量，以后我们罩你。”王家俊笑哈哈一巴掌拍下来，猴娃儿差点被他拍飞。
还是陈军灿眼疾手快接住才没摔倒：“王家俊，你干嘛使那么大劲儿，把人伤了怎么办？”这孩子长得高高壮壮的，下手总是没个分寸。
虽然大家都不在意，猴娃儿心里还是很愧疚，自发陪着他们做蛙跳。
他体力不行，还没到20个，整个人就累趴了。
他们要他坐一旁休息，他也不肯，执意要跟着受罚。
50个蛙跳下来，猴娃儿直接瘫在地上，感觉整条腿都不是自己的。其他人已经做完100个，跟没事人一样，还能蹦蹦跳跳说笑，体力好得吓人，好在旁边还有个胖乎乎的李子睿陪着他躺尸。
“你们俩别坐着，快起来做伸展，放松放松肌肉，不然明天腿会很疼的。”陈军灿指挥着师弟们将猴娃儿两人拉起来，给他俩做收操运动。
师哥边给他按摩，还边叮嘱：“猴娃儿，你以后要多吃点，太瘦了，这腿上都没肉。”
怕弄疼他，师哥下手特别小心。
“你们为啥对我这么好？”
感受腿上小心翼翼的触感，猴娃儿很不理解。
他打小就没啥朋友，村里的孩子说他是墓地里出生的鬼孩儿，是荡/妇生的小野种，都不肯跟他玩，有时候还拿石头砸他，拿木棍打他，就连大人都讨厌他。
狮馆的师哥师弟们明明是第一次见他，为啥还对他这么好？
明明他只是一个外人，甚至还连累他们受罚。
他实在想不通。
师哥愣了一下，摸摸猴娃儿的头，笑道：“因为猴娃儿是个好孩子呀。”
不是腌臜货，不是鬼孩儿，也不是野种。
他也是个好孩子？
猴娃儿鼻子一酸，险些笑出声来。
说不出的情愫在心头漫延：
他突然很想留在这儿，留在这些人的身边，跟大家一起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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