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灵州
尽管辽国的军队已经进驻了云京,守住了金军进攻的防线,但周边的一些城里,还是有不少伪装成辽国百姓的金国人。只有一个地方例外。那就是灵州。
灵州城是忠勇侯萧觉的藩地,他本人时常带兵辽国南部的边境防守,并不常在,所以把灵州城的管理都交给了自己的大儿子,也就是侯府的世子。
萧觉有三个儿子,长子萧行云留守灵州,次子萧行雨跟随他在外随军,幼子萧行简四年前被皇帝作为质子,留在了云京。
幽州十六城丢失,使得云京的位置不利于防守,这次驰援京师,萧觉不但把皇嗣和萧行简带回来了,随行的还有上百位的文武大臣,以及云京的百姓。
因为金国人喜欢屠城,每攻下一城,不但杀尽俘虏,还要屠尽百姓,所以,跟多人一听到金军对哪里发动攻击了,就吓得瑟瑟发抖,恨不得立刻逃跑,特别是如今朝廷屡战屡败,皇帝还被对方活捉的情况下。
随行的百姓有两三万之多,现在到的,大多数都是比较富裕,有车马的人家。
由于是这今天才迁过来的,还没来得及搬进城内,而城中原本的百姓,加上文武百官,以及他们的家眷,还有那些皇亲国戚,城中的住宅都已趋于饱和,许多的兵已经搬去了城外,开始修建另一道城墙,扩大范围。
所以,这些迁来的百姓,基本都在城外。
此时小暑刚过,昼长夜短,尽管已经酉时三刻了,太阳依然悬挂在西边,绯红如火,迟迟不愿离去。
气温炎热,城中内外都升起了袅袅炊烟,四处都是人来人往,尽管是战时,看起来也有几分欣荣,只因萧觉的赫赫威名,在辽国无人不知,百姓都非常信任他。
城门大开着,两队身穿盔甲,手执兵器的兵正在城门洞下梭巡,门洞的上方,‘灵州’两个石刻大字扑面而来。城墙上,忠勇侯的旗帜随风飘逸。
城楼上,每一个城垛边都站了一个兵,萧行简就站在那面巨大的旗帜旁边,一身黑色便衣,神情冷漠,目视远方。
萧行雨吩咐了士兵加紧巡逻,从城楼一侧的阶梯上来了,走到他的身边,也追着他目光的方向看去,却只看见远方逐渐消失的路,以及细小如草的树林。
“小弟,看什么呢?”萧行雨在萧行简身边站定,搭着他肩膀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萧行简说,目光却依旧注视着那个方向,也丝毫没有亲近自己哥哥的意思。二人身高身材都相当,萧行简甚至比他还要高一点,眼神以及神态也比行雨要老练成熟,看起来都不像弟弟。
而萧行简现在才十八岁,说不定还要长。
说起来这两兄弟站在一起确实不大像,行雨皮肤白,一看就是南方水土养出来的,而萧行简的皮肤是那种小麦色,而且看起来比较有攻击性。就像是狼,不叫,更让人觉得危险。
“年纪轻轻的,别整天绷着脸嘛,知道你在云京受苦了,哥哥晚上带你出去玩啊?”萧行雨凑近了说,明显这个‘玩’字大有内容。
“爹什么时候回来?”萧行简没有回答他的话。
萧行雨想了想,说:“他还要去接张师父,可能夜里才能回来吧?”
说道这里,他发现了什么似的,扒着弟弟的右耳问道:“你这耳朵后面怎么有个疤?”他的语气中带着惊讶,愤怒以及担忧,是明显关心这个弟弟。
萧行简一手推开他,“没什么,被一只狗咬的。”
“狗咬的?狗能跳这么高?什么狗?咬这种形状?弟弟你说,是不是在云京被人欺负了,被谁欺负了,你跟哥哥说,哥哥给你报仇!”萧行雨义愤填膺。
“说了没什么,大哥还没有派人来叫你吗?”萧行简说。
“叫了,我们一起去啊。”萧觉不在,萧行雨作为守城的将领,需要将一天的巡视情况汇报给世子,也就是他的大哥。
“你先去吧,我晚点再去。”
“你要做什么?”
萧行简没有回答。
“好吧,你一会儿一定要来啊,我们兄弟三要好好聚聚,啊,不过大哥还要去晋王那儿,想跟他聚一聚应该要很晚。”萧行雨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二哥先走了。”
“嗯。”
萧行雨看着他仿佛与一切隔绝的样子,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就在他离开后不久,萧行简眯了迷眼睛,看着远方的天地交界处,皱起了眉。
只见那条黄土路上,缓缓走来了一队人,扛着棺材的一队人。
由于携带了武器,又穿着便服,远远的,还未靠近百姓聚集的地方,就被一队兵拦了下来。
萧行简的目力极好,又身处高地,自然一览无余,也认出了其中几人的身份。
“这是太子殿下,还不速速放行。”花三拿掏出了锦衣卫的腰牌,上书北镇抚司四字。
花衔霜扛着棺材,冯喜捏着帕子,替他擦了擦面部和颈部的汗。
太子的神情显得冷淡异常,自从在那林子里大哭了一场后,就再没掉过一滴眼泪了。
锦衣卫的名头还是响亮的,这些人权利极大,做事狠辣,当官的就没有不怕他们的。
来人是个百户,看清牌子后,立即跪了下去,他身后带着的几个兵也跪了下去,喊道:“拜见钦差大人。”
“嗯?”冯喜立即不满,拉长了尖细的声音。“你们耳朵聋了?这是当朝太子殿下!还不跪安!”
那几个兵一惊,又立马磕头道:“叩见太子殿下!小的们眼拙,不识大驾,还望太子殿下恕罪!”
“无罪,起来吧。”花衔霜说。
“是,太子殿下!”那百户回道。
萧行简站在城墙上,看着那队人越来越近,又见太子亲自扛着棺材,大概猜到棺材里躺着的是谁了。
事实上,那晚太子以及皇后失踪后,并没有对朝中势力掀起波澜,倒是激起了骂声一片。这个花衔霜,骄纵傲慢,不学无术,又胆小懦弱,做出如此堪称背叛朝臣,背叛百姓的举动后,居然还有脸回来。
但想到更多的,却是那年夏天,俩个少年匆忙之间撞到一起,他梨花带雨,暴跳如雷,自己隐忍不发,委曲求全。
花衔霜本身是有武功底子的人,那顿鞭子抽得他不敢反抗,遍体鳞伤,硬生生地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才能下地。
事后虽然有道歉,但却是因为皇帝的旨意。而萧行简,本来就身份复杂,他不是忠勇侯萧觉的亲生儿子,而是从小在西北长大的,龙虎大将军袁成毅的儿子。
当年,袁成毅收复幽州十六城后,虽然俘虏了大贪官高肃,却私自把他杀了。杀是没问题,因为他手上有皇帝御赐的尚方宝剑,可先斩后奏。只是,却让一些反对他的人,找到了把柄。
他们向皇帝上疏弹劾,袁成毅私杀高肃另有私情,金人能迅速拿下幽州十六城,虽然跟高肃通敌有关,但更多的还是袁成毅拥兵纵敌。
罪名虽然离谱,但皇帝却信了,因为皇帝本来就有削他的心思。
于是,皇帝把刚打完仗的袁成毅一家子召进了京师,那一家还喜滋滋的等待皇帝的封赏,却没想到是大祸临头,牢狱之灾。
袁成毅稀里糊涂地,就被判了凌迟,他的所有家眷背叛流放三千。
流放的路上多苦呀,寒无衣,冷无被,其实跟死差不多,只是早死晚死而已,就算历经了千辛万苦,戴着沉重的镣铐,走到了流放之地,等待他们的也是不当人的苦役。
一路上,十岁的萧行简亲眼目睹自己的母亲,哥哥姐姐等人死去,病死的,累死的,打死的,都有。最后,在他也快死的时候,被忠勇侯萧觉派人暗中救下了。
由于年岁小,记得他的人也不多,萧觉就把他放在身边,对外说是私生子,现在才认祖归宗。
加上萧觉常年不在灵州,而是在南部的沿海地区与河涂人打仗,部将们常年在外得不到纾解,有个把私生子很正常。
萧觉与袁成毅是多年好友,应该说袁成毅与当时的许多部将关系都非常好,在民间的地位也很高,皇帝也是因为这点才忌惮他。
事实证明,皇帝的忌惮是有道理的,国内常年灾患,污吏遍生,哀鸿遍野,百姓不满这个皇帝却爱一个将军。民望难得呀,皇帝虽然不关心百姓,但手段还是有的。
袁成毅一家的遭遇,引起西北军中不满,那些人试图为这位大将军平反伸冤,却被皇帝派去的大臣镇压。
那位倒霉的大臣名叫李子铉,时任督察院左副都御史,是个还算清正的好官。
只是,虽然算是好官,却并不能算是能臣。皇帝委任他临西巡抚,去到西北后,却跟那些兵蛮子们讲什么孔孟之道圣人之言,那哪儿能讲得通呢?
此时,将军被杀,粮饷还时常供应不上,袁成毅的副将们不满皇帝已久,再听那些忠君言论,无异于满耳荒唐。战场厮杀,地位和性命可都是死里拼出来的。
不信你去战场听听,刀剑铮鸣,士兵呼喊,血肉飞溅,谁听得进那些只是讲给别人听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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