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暗渡陈仓
赵永诚的话刚说完，斗兽场用来投放鬼偶的孔洞里就开始喷出黄绿色的烟雾，朝四周弥漫开来。那烟雾很浓，很快就遮住了监视的镜头，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哦，你想放毒气啊？”烟雾中传出了罗泽满不在乎的声音，“蠢货，你身为前任二等研究员，连我们刻印者的抗毒性有多强都不知道吗？”
“罗泽，你的傲慢和无知，就是葬送你生命的最大原因！”赵永诚得意的扶着镜框，“让我来告诉你吧，这种毒气叫MT-173，是由‘炼狱学会’研制出来，专用于对付你们这些怪物的化学武器！”
炼狱学会是一个刻印者组织的名字。这个组织活跃在南美洲，据说只是个纯科研机构，宗旨是为和平目的而进行冥渊相关的研究。另外，炼狱学会是极少数没有加入“冥渊盟约”的组织之一。
值得一提的是，炼狱学会的某些科研成果堪称世界顶尖，甚至超越了所多玛同类研究的水平。
赵永诚步步机谋，应该是早有准备；而且看他的表情也不像是在虚张声势。这种叫MT-173的毒气，恐怕真的对刻印者有奇效。
浑蛋，真是卑鄙！这已经不是罗泽靠自己的力量能够解决的问题了。
“自古英雄豪杰多死于暗算，魔枪罗泽也免不了如此啊。”张洵空洞的苦笑声响起在我耳边。
对了，张洵如今也是朝不保夕，他理应和我们站在同一立场才对。既然如此，我应该能够从他那里获得一些帮助吧。
但我也不能直接和张洵谈这些事。赵永诚肯定在这个控制室里设下了机关，他现在之所以还没有动手解决我们，只是因为他还在忙着对付罗泽而已。
我和张洵的一举一动都尽在赵永诚的眼皮下，一旦我们有什么异动，赵永诚立刻就会发动机关，把我们全部处理掉。
必须避过赵永诚的耳目和张洵说话才行。可是要怎样才能解决这个大难题，我一点头绪都没有。
“啊！怎么回事？”赵永诚惊骇的声音响起在控制室里，打断了我的思维。
难道说斗兽场里又发生了什么意外吗？我重新把目光投向监视屏，这才发现屏幕上浓密的烟幕竟渐渐的变淡了。而且与此同时，从斗兽场里传来了呼呼的风声。
在进一步淡薄的毒雾中，一个赤红色大圆圈若隐若现，还挟着阵阵高频声波呜呜作响。
我明白了！罗泽，你用的竟然是那种方法啊。
“这种声音，难道……”张洵失声道，“罗泽用那把枪……”
张洵猜得完全正确。罗泽现在正用双手绝高速的旋转着长枪赤阳魂，形成人造的大风，让毒雾无法近身。
从高频声波估测，赤阳魂的转速恐怕和一般电风扇的中档不相上下；而赤阳魂的重量我估计怎么也得有七十斤吧。以一人之力，把长达两米、重达七十斤的魔枪转得像电风扇一样快——这就是罗泽现在正在做的事。
我不得不说，罗泽，你太了不起了。
三分钟后赵永诚才终于意识到了罗泽的做法。于是他原先稳坐钓鱼台一般的神情便在霎那间土崩瓦解了。
“怪物！你这怪物！”赵永诚两眼贯满血丝，失态的大喊着，“给我去死！去死！去死吧！”
随着这几声怪叫，斗兽场里的毒雾再度变浓。
不妙了。转枪成风极耗体力，并非长久之计；而且那风也无法完全吹散毒雾。现在赵永诚又加大了毒气的量，更是雪上加霜。
罗泽能撑的时间不长了。我必须向张洵求助。否则，我也许会永远失去罗泽了。
可是要怎样才能瞒过赵永诚呢？偷偷毁掉这里的麦克风？不行，那样声音很大，会被发现的。声音……
——“这种声音，难道……”
我忽然回想起了张洵刚才的话。那时他指的是罗泽旋转赤阳魂时发出的高频超声波吧？
对了，即使是缺陷者也能听见超声波啊！该死，我糊涂得把这点都忘记了。
天助我也。我的难题，也许已经找到解决的方法了。
我们刻印者的力量来源于冥渊。同冥渊生物一样，我们也能直接发出超声波。当然，用超声波说话是种很难的技巧；一般只有侦测员这类的才会去专门练习。幸运的是我在训练营时代也选修过相关的课程，基本的交流是没有问题的。
“喂，张洵！”我用超声波喊道。
意外的是，张洵竟然对我的声音没有反应。
不会吧？难道是我用的频率太高了？
我试着把频率调低了一些，重新喊道：“张洵！听见没有！”
张洵愕然的侧过头。显然他听见了！看来缺陷者的身体性能的确是和我们有差距，不过他能听见我就松了口气了。
“你能用超声波说话吗？我有事问你。”
“……我可以。”张洵用超声波回答道，“什么事？”
不是吧？
“你用超声波说话这么流畅？”我觉得有点受打击。这个人明明是缺陷者啊。
“别看我是缺陷者，我也努力研修过侦测员的课程的。超声波对话我整整练了两年。不过由于体质问题，最后我还是被发配来当巡查官了。”张洵道，“不说我自己了。你想和我商量什么？”
“张洵，你不想死吧？”我直接问道。
“谁会想死啊？可我也没办法啊。”尽管用的是超声波，张洵的绝望还是明显从话语里流露了出来，“这里的系统完全被控制了，我们绝不可能逃出去的。”
“那你该不会连和外部联络的方法都没有吧？”
实在不行就必须朝组织申请后援部队了。当然罗泽肯定不愿借助外力；可他现在都危在旦夕了，我哪还有空去顾全他的什么面子啊？
“这里本来就有通讯仪器的，可现在也被锁定了没法使用。”张洵后悔的说道，“早知道教授——不，早知道那老王八蛋会搞兔死狗烹这套，我就该先准备后路的。这下完了，全完了，死定了！”
这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说这么悲观的话，是想害我的情绪也变糟糕吗？
“要是铁壳机能用就好了。该死的磁铁矿……”
“磁铁矿？”张洵奇道，“你在说什么？”
我心头微怒：“你想装傻吗！因为有磁铁矿，所以铁壳机的信号被干扰了——这不全都是你说的吗？”
“……哎呀，那是骗你们的啊！”张洵这才道出真相，“根本没有什么磁铁矿。让你们的铁壳机失去信号的凶手，是赵永诚藏在基地里的一台电磁干扰仪。”
阻断通讯，以绝援军。实现这点并非依靠地利，而是以人力设置机关。真是个不错的伎俩啊。
不过，这也就是说——有机可乘！
“干扰仪放在什么地方？”我立刻问道。
“就在你们上次去的那个防空洞的深处。”张洵悲观的说道，“可是你知道这个也没用啊，现在我们被困死在这里出不去啊。”
“困死？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光是一道破门，怎么可能困得住我？”
“那是欧米伽合金的门啊！连那个怪物一样的罗泽都弄不开，你又能把它怎样啊！”
“我干嘛要理那扇门？只要把旁边的墙壁打穿不就行了吗？”我反问道。
张洵一时无言。他总算也想明白了。
这个密室正靠着我刚才进来时的那间X07室。因此合金门所在的那面墙壁，正是密室和地下室共有的水泥墙，并没有做特别的加固。这墙的厚度很普通，我只要努力在上面打个洞就可以轻松逃出去了。
当然，罗泽就没有我这么走运了。斗兽场四周的石壁非常厚实，一时半会根本别想弄出什么逃生通道来。
“可是这堵墙也是钢筋水泥的啊，你要怎么打穿它？”张洵问。
“刀在身上就简单多了。现在这样空手的话——”我说出了估算后的答案，“大概需要五下重拳吧。”
“好可怕的力量……”张洵畏惧的声音里带有一丝迷惑，“不过，既然你早就能逃出去，那为什么一直不跑，非要留在这里？”
“废话。我走了，罗泽怎么办？”
罗泽身处险境。所以我才会一直待在控制室里，希望这能对他有所帮助。虽然事情并不完全遂我所愿，但我还是认为这个选择是正确的。就算救不到罗泽，至少要让他在临死之前，眼中还能看到我的身影吧。
“他妈的铮铮，你竟然敢瞧不起我！”从喇叭里传来了罗泽发出的超声波。原来我和张洵的话都让他听见了啊。
“闹什么闹！没看到我在想办法救你吗！”
“你要是个男的就自己来帮我，叫什么组织支援啊！先不说这有多丢人，你也不想想我这里还来得及吗？”罗泽听起来像是在发脾气，“实话告诉你，大爷我的体能顶多还能撑40分钟，加上还可以闭气10分钟，一共也就能顶50分钟。”
“时间还挺长的嘛。”我调侃道。
50分钟当然不算长。可是只要联系上组织，援军应该10分钟就能赶到了。罗泽说这话的意思……
“长个屁！不想看我死得这么冤枉就赶紧过来帮忙！”罗泽的语气咄咄逼人，“铮铮，你听好了！50分钟之内大爷我要是没见到你人，你就等着我从地狱里伸出两只手来，把你拉下去当镇狱夫人吧！”
好样的，罗泽。为了不让自己全身继续起鸡皮疙瘩，我只好向你投降了。
“好好好，我完全了解啦。现在是1点16分。2点06分以前我一定会去接你的。”
作战方针既然已经改变，那么，有一个问题就非得弄清楚不可了。
我瞟向张洵：“赵永诚现在待的控制室在什么地方，你心里有底吗？”
“我……我不知道。”张洵还是一副蔫样，“基地里每处地面我都仔细检查过，却从来都没发现过那个秘密控制室。”
问张洵果然不顶用。要是他早发现了秘密控制室的蛛丝马迹，也不至于到现在如此被动。
不过——
“张洵，你真的把所有地方都一处不漏的检查过了吗？”
“我可以保证基地里每个角落我都没漏过。废弃的车间、游泳池的池底、防空洞的地下、这座大厦的顶层……”
“停！”我打断张洵的话头，“这栋楼的楼顶能停直升机吗？”
“嗯，那里确实有个停机坪。可这和秘密控制室有什么关系？”
“如果遇到组织派人来讨伐，要逃跑的话，最好的方式当然是直升机了。从这个角度来讲，控制室设置在楼顶那几层的可能性很高。”我问张洵，“你再好好回忆一下，17层以上的所有房间，真的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吗？”
“17层以上，可疑的地方……”张洵想了两分钟后，眼神骤然一变，“我想到了！楼顶上有个封闭的球型圆台。赵永诚的人说那是变电室，所以我从来都没有进去检查过！”
球型圆台？那东西我也有点印象。如果秘密控制室设置在那里的话，只要调动直升机飞到楼顶，一分钟内就可以逃脱，既方便又快捷。
时间来不及了。暂时就把目标定为楼顶的球型圆台好了。假如弄错了的话，再想别的办法吧。
“张洵，告诉我这个房间的电源在哪里？”
“主系统的电源按钮已经无法使用了。不过主机的电源线就在我右手边的墙上。”
“好。我马上会扯断电源线。”我向张洵宣布自己的计划，“然后我会趁黑打穿墙壁。你还想活命的话，就跟着我一起逃出去吧。”
其实就在这里把张洵干掉也可以。不过这样做不太符合我的原则，还是让他活下去好了。
“等一下，我有话要说呀！”
从未听过的高频超声波从斗兽场里传了过来。我猛的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现在在场的，还有第四个刻印者啊。
“法玛尔那个内奸在偷听我们说话！”我急道，“罗泽，马上干掉他！”
“好！”罗泽干脆的答应了。
“罗泽队长，求您不要杀法玛尔啊！”法玛尔立刻求饶道，“法玛尔知道对不起大家，可是我也是为了我爱的……”
“谁管你啊！”我催促罗泽，“赶快动手！”
要是让法玛尔给赵永诚通风报信，事情就棘手了。虽然法玛尔也是被赵永诚当作弃子，但他好像对赵月英很痴情，做出什么事都是可能的。
“至少让我说完遗言啊！”法玛尔几乎是在哭求了。
“……说吧。”我勉强同意了。反正罗泽就在旁边，法玛尔只要敢出卖我们，罗泽马上就会动手的吧。
“赵永诚的女儿月英现在也在基地里。我非常爱她。”法玛尔真诚的说道，“所以陈铮，我请求您确保月英的安全。这是法玛尔最后唯一的期望。”
这事倒是举手之劳，答应他也没什么。
“好吧。我不会让那孩子死掉的。”
“谢谢您。”法玛尔一脸感激的表情。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赵永诚突然怒喊道：“你们全部都给我去死吧！”
◆
来不及犹豫。飞快跨到电源线旁，将所有电线直接扯断。嗤的电火花声转瞬即逝，控制室完全陷入黑暗之中。
来到水泥墙旁，耳朵贴了上去。很快，我就从墙壁的声音中，听出了墙壁上最薄弱的点。
握紧左拳，集中精神。沸腾的热血，将有如实质一般的力量灌注在拳头之上。
挥出！
霎那间，拳头上就传来了水泥墙冰冷结实的触感。同时响起的是“咔——”的一声，指骨骨折的声音。
稍微有点痛呢。不过更让我在意的是，水泥墙的强度比我预计的还要高一些。
为了保持左手战斗力，我不能全力出拳，顶多只能用三成左右的力道。这样的话，至少还需要六拳才可以打穿这面墙。
可是，已经没有时间了。
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下一拳，我必须把水泥墙击穿！
深呼吸。呼。哈。呼。哈。毫无保留、毫无节制，就这样把左臂的肌肉和神经全部燃烧起来吧。
再大的疼痛也不放在心上。哪怕左臂断掉也在所不惜。随着这钢铁般的信念，灌满了我的意志、如同火一般炽热的拳头，猛烈挥出！
顶多再过十分之一秒，无言的水泥墙便会在我这记重拳下发出崩溃的悲鸣吧。
——我本来是这样相信着的。
然而，率先充斥在我耳中的，却是我始料未及的、空气的爆响声。
同时出现的是浓烈的火药味。热浪。骤升的温度。一瞬间内疯狂增长的气体。
“轰——”几乎要震破我耳膜的杀伤性声响。
真是意外。赵永诚在这个控制室里设置的机关，居然是炸药啊。——这是我在意识沉入黑暗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了。
◆
沉静的世界。没有什么东西来打扰我。好放松、好舒坦的感觉。
可是，总觉得有些必须要做的事情在召唤着我。虽然到底是什么事，却已经记不起来了。
“叮叮叮——”什么东西在叫啊？听起来像是便宜的音乐贺卡的声音，又或者是闹铃……对了，那是行动电话的铃声！
消毒任务。张洵。赵永诚。法玛尔。罗泽的困境。爆炸的控制室。
全都想起来了。
猛然睁开眼。整齐的办公桌映入眼帘；不过另外一边却是被炸得稀烂的墙壁、遍地破碎的砖石和尘埃。我的铁壳机也被炸到一边，上面显示着01:29。
原来我被炸到X07室里来了啊。早知如此，也没必要浪费力气拿拳头打墙壁了。
现在离和罗泽约定的时间还有37分钟。赶紧开始行动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然而，我一时间内却无法顺利的站起来。整个左半身几乎都好像失去了知觉一般，对大脑发出的指令根本没有反应。这显然是神经损伤，短时间内恐怕难以复原了。万幸的是，我身体表面倒是只受了一些烧伤和擦伤，并没有被炸成残废。
行动电话在我右边再度响了起来。真是奇怪，我记得我的行动电话是关了的啊。而且，就算我没关上行动电话，这个时候又有谁会打过来呢？
我朝右边侧过头去。然而我首先看到的却不是行动电话，而是一具被炸成两段、血肉模糊的尸体。
唉，张洵，你终究还是活不成啊。
我幽然感慨着，伸出右手抓过张洵身边的行动电话。
“喂，张巡视官！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住宿楼这边没有一个人，队长、陈铮、肖琼他们也都不接我的电话，这可真让我着急。”话筒对面传来的是，仿佛已阔别了一个世纪之久的声音。
“鲁大叔，你……你来了！”
好像连日阴雨后嗅到了阳光的味道一样，我的心振奋起来。
“啊，陈铮，是你？我看过女儿后还是不放心大家，所以就赶回来了。”鲁大叔问道，“是不是发生什么情况了？”
“事情太复杂了，我也没时间和你解释。总之，你现在就过……不，你现在赶紧去上次我们杀鬼偶的那个防空洞吧。进去后一直朝最深处走，看到像是电磁干扰仪的机器就统统破坏掉！”
“电磁干扰仪？”
“我们的铁壳机不是无法通讯吗？那并不是因为什么磁铁矿，而是电磁干扰仪造成的。你破坏掉电磁干扰仪后，就立刻向组织请求援军吧！事态紧急，让他们尽快赶到！”我继续说道，“这一切都做完了，你再到草本大厦的楼顶来和我会合吧。”
“好，我明白了，这就去！”
“嗯。楼顶见了。”
挂掉行动电话，我松了口气。大叔做事如此爽利，还真是让我轻松不少。
我本来想让大叔和我一起行动，不过还是叫他去求援更保险些。何况我现在将要步上的征程，比起防空洞那边可要凶险得多啊。
身体站了起来。剧痛、神经坏死，这些根本算不上什么理由。战斗还没有结束。只要心脏还在跳动，哪怕还剩最后一口气，我也会坚持下去。
踢碎办公桌，双刀从里面掉了出来。右手拾起断焰。左手没法用，只能委屈破光躺在地上了。
看了看铁壳机上的时间，已经是1点34分了。
要爬21层楼。要突破数量不明的鬼偶卫队和防卫设施。要冲进赵永诚的控制室，逼他清除毒气，释放罗泽。然后还要下20层楼，到地下去接罗泽。
而约定的时间只剩32分钟了。
哟，蛮难的嘛。
不过我喜欢这种，挑战的感觉。
我撞开了门。
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战争，马上就要拉开帷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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