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兴风作浪
听兵部尚书崔敦礼一番讲述，狄仁杰陷入沉思。
“娑婆寐此人反复无常，种种行为确实让人琢磨不透。”
崔敦礼赞同地点头。
“是啊！王朝散也有同感，之所以把娑婆寐强行掳至长安，其实是担心此人留在天竺，或许再次兴风作浪。”
“这么说，王叔并不信任他？”
“岂止是不信任啊！王朝散始终怀疑，撺掇阿罗那顺与大唐为敌的人，正是国师娑婆寐，只是没有掌握证据而已。而阿罗那顺那边始终对此事保持缄默，遂成为千古谜团。”
“那他为什么还要救王叔的命？”
“对啊！为什么呀？我也想知道原因，或许这正是娑婆寐的狡诈之处。”
狄仁杰皱眉思索着，一时乱无头绪。
娑婆寐到底是什么人？
难道真像他自己声称的那样，已经遵循戒日王的教诲，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啦？
还是有着更长远的考量？
“崔尚书，娑婆寐来长安之后有什么特别表现吗？”
“那倒没有看出来。他本来就是败军之将、我大唐的俘虏，哪敢再轻易露出尖牙利爪？另外，圣人仁慈厚待娑婆寐，特意安顿在金飚门好吃好喝，此后他表示感恩戴德，一门心思炼丹，以敬奉圣人。”
“娑婆寐的丹药到底有没有效果？”
“有。”
崔敦礼对此倒是比较满意，大加夸赞。
“娑婆寐炼制的丹药，每次均由崔某先行试药，再转呈圣人。这还不到一年的光景，我感觉神清气爽，气力充沛，没有任何不适之感。服用天竺丹药，能否长生不老不好说，但是健体强身、延年益寿，那是肯定没错的。”
狄仁杰忽然想起什么，继续发问。
“崔尚书，你今天特意去金飚门找娑婆寐，怀疑圣人的怪病是否与他的丹药有关？”
一想到圣人的病情，崔敦礼不免唉声叹气。
“唉！圣人病症怪异，身体奇寒无比，手脚已被冰冻，症状正沿着四肢迅速进展，我为此心急如焚！加之，刚刚收到重要线报，因藏地明堂火珠遗失，吐蕃方面或兴师问罪。本来去找娑婆寐只是临时起意，内忧外患之际，一阵莫名怒火袭来，就把那个老家伙痛殴一顿！”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
“其实我也知道，娑婆寐的丹药没有问题。我亲身试药将近一年，还能不清楚吗？”
不远处的密林中忽然传来几声低沉的犬吠。
应该是逃走的藏獒。
作为雪域高原的凶猛犬种，长安城内也有人豢养。
这一点或许不足为奇，但是正值藏地明堂火珠案查办期间，兵部尚书崔敦礼的府邸出现成群藏獒，也不知是否与本案有关联？
狄仁杰望着那片密林，难免对崔敦礼保持一份警觉。
崔敦礼似乎看出狄仁杰的猜疑，轻描淡写地予以解释。
“啊！那个吐蕃使臣噶伦加措送给我几条藏獒，说这些畜生异常凶猛，敢跟群狼搏斗，看家护院更没有问题。结果呢？还不是被狄郎手里的一块石头吓得东躲西藏……”
“噶伦加措？”
听到这个名字，狄仁杰立即想起翰林院被瞬间冰封的画室。
噶伦加措躲避不及，直接被冻成了冰雕。
这怪异一幕，至今想起仍心有余悸。
“看来崔尚书与噶伦加措经常来往？”
“也不常常见面，他平时住在西市嘛！相隔了大半个城区啊！哎，狄郎，你怎么突然对这个人感兴趣？”
“我是对藏地明堂火珠感兴趣。”
狄仁杰将话题拉回，问起急征藏地明堂火珠入长安的经过。
“娑婆寐住在金飚门，应该不会经常见到圣人，那么他建议紧急征用藏地明堂火珠，圣人是如何知晓的？”
“我也正想跟你说这件事情。”
崔敦礼神情严肃，左顾右盼，压低了声音。
“娑婆寐与藏地明堂火珠案大有关联！”
“怎么讲？”
“托梦。”
“托梦？”
崔敦礼微微点头，低声解释道：“据值夜嫔妃讲述，圣人在睡梦中一直喊着娑婆寐的名字，醒来之后说梦到了这位天竺方士。娑婆寐在梦中建议，急征藏地明堂火珠入长安，为圣人辟邪驱寒。”
狄仁杰闻听感到意外。
“也就是说，娑婆寐自始至终并未见到过圣人，更不可能向圣人直接建言献策？”
“正是。圣人病情如此怪异，极少能有人靠近啊！”
“对于托梦这种事情，崔尚书怎么看？”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只是问题并不在这里。”
狄仁杰做洗耳恭听状，鼓励对方说下去。
崔敦礼继续道：“无论娑婆寐通过什么方式说服了圣人，急征藏地明堂火珠到长安，显然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
“什么目的？”
“藏地明堂火珠在陇州官驿蹊跷遗失，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崔尚书认为是娑婆寐所为？”
崔敦礼双手一摊，言之凿凿。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嘛！王朝散之所以能将中天竺灭国，吐蕃、泥婆罗两国答应借兵是关键。承受丧国之辱、亡国之恨的娑婆寐应该无时无刻不记恨吐蕃、泥婆罗。所以，急征吐蕃国宝为圣人辟邪驱寒是假，伺机挑起邦交战事是真，这个老而不死的家伙极其阴险！”
“挑起战事？”
狄仁杰感到不可思议，索性直言相告。
“可是刚刚我在金飚门，娑婆寐告诉说，之所以建议急征吐蕃国宝藏地明堂火珠入长安，其实是为了炼丹，想让炉火更旺！”
“扯淡！”
崔敦礼当场予以否认。
“这个老家伙满嘴胡言！长安、晋阳两地的石炭质地优良，足量供应，其炼制的丹药纯度极高，不仅完全满足圣人之需，还有些许结余。别人不清楚这一点，我还不知道吗？！”
“娑婆寐在扯谎？”
崔敦礼愣愣地望着狄仁杰，终于吐露实情。
“哎，实话告诉你吧！崔某之所以着急上火，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刚刚收到的一份重要线报，吐蕃赞许松赞王者因为特许藏地明堂火珠离藏，已经引发内部纷争，加之近日雪域高原千年雪山毫无征兆地崩塌，滔天洪水涌入逻些城，洪灾致使死伤无数，民众也开始质疑松赞王者，反对乃至开战的声音此起彼伏，已不可遏制！”
“开战？！”
崔敦礼愁容满面，哀叹连连。
“唉！我大唐兵强马壮，国力之盛无与伦比，与吐蕃一战，获胜毫无悬念，但是自文成公主入藏七年以来，大唐、吐蕃一家亲，可谓其乐融融。倘若就此开战，岂不是轻易断送大好和亲局面？委实令人难以接受啊！”
狄仁杰感同身受，喃喃自语道：“若想制止这场战争，恐怕就得尽快寻回吐蕃国宝——藏地明堂火珠！”
崔敦礼对此极为赞同。
“是啊！是啊！你好好查一查娑婆寐！据我揣测，那个老家伙死活脱不了干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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