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合一符箓笔
狄仁杰的这番推理完全正确。
挂在画室内的仕女图，确实是阎立本思念重病离世的女儿阎道真，而精心描画之作。
“女儿！我那可怜的女儿啊！”
阵阵伤悲涌上心头，一时间泣不成声。
狄仁杰同情地望着阎立本，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而李诚则是满脸的疑惑，不时朝堂屋门外张望，似乎想看一眼刚刚离开的那位自称“阎道真”的姑娘，以便一探究竟。
“哎，道雏，阎少监的女儿死啦？”
“死了。”
“阎少监的女儿叫做阎道真？”
“没错。”
“那刚才那位姑娘……？”
“是画中人。”
“画中人？”
李诚感到不可思议，半信半疑地看向阎立本。
阎立本收敛悲痛，朝狄仁杰拱手施礼。
“小道长道行不浅，居然一眼看透阎某的心思。之前有所怠慢，还请多多谅解。”
狄仁杰关心地说：“阎少监节哀顺便，人死不能复生，可谓不无遗憾。好在你与夫人有画中人陪伴，些许安慰。尤其比起他人丧子之痛，不知要好多少倍。阎道真已死，阎道真又生，阎少监手里的笔，堪比起死回生之术。”
阎立本摆摆手，不想再谈这个话题。
“小道长……狄仁杰对吧？”
“是，狄仁杰。”
“有什么需要阎某效劳的，尽管提。”
狄仁杰很高兴，感激地说：“多谢阎少监不计前嫌，宽宏大量。狄某给你添麻烦了。翰林院那张藏地明堂火珠图，已化作满屋冰雪，所以还要烦劳阎少监再次动笔，给我们补画一幅。”
阎立本吃惊地说：“啊？你还想要一张藏地明堂火珠图？”
“狄某奉圣人命办案，总得有所依据吧？此图以备刑勘之用，还望阎少监成全。”
阎立本为难地说：“不是我不想画，此物实在凶险啊！”
狄仁杰狡黠地眨巴着眼睛，又将难题抛了回来。
“阎少监不是凡人，不入凡尘，你能耐大得很啊！我和李将军束手无策，而你阎少监一定有办法！”
说着，狄仁杰径直走向挂在墙上的阎立本自画像。
阎立本神情骤然紧张，不自觉地吞咽着口水。
狄仁杰站在画像前细细端详，突然将手伸入这幅画中，竟然像变戏法一般取下了那支判官笔。
画中取笔？
这是怎么回事啊？
李诚感到异常新奇，眼睛都瞪大了。
而阎立本见状则大惊失色，急忙上前阻止。
“小道长，这屋里的笔你随便用，偏偏这支笔万万动不得！”
“为何？”
阎立本支支吾吾地说：“啊！这……这支笔是阎某珍藏，已经很多年都未曾动用了。”
狄仁杰直视着阎立本的眼睛，忽然想到了什么。
“啊！我明白了，原来能起死回生的不是阎少监的书画造诣，而是这支判官笔！”
他仔细打量着手里的毛笔，似乎也没有看出什么特别之处。
阎立本见躲不过去，只好承认。
“这不是什么判官笔，而是镇国天师袁天纲授受的合一符箓笔。”
“合一符箓笔？”
接下来，阎立本向狄仁杰、李诚讲述了这支“合一符箓笔”的来历。
贞观十五年（公元641年），吐蕃赞普松赞干布委派大相禄东赞出使大唐，以迎娶文成公主入藏。
圣人龙颜大悦，急召翰林院画师入宫，作画描绘接见吐蕃使团盛况。
然而，画师们穷尽技艺，仍不能令人满意。
圣人为此懊恼不已。
镇国天师袁天纲宽慰劝解之余，掐指一算，当场指定，第二天入宫者第四十三人堪称神来之笔，命其作画，必不辱使命。
第四十三人是谁？
正是时任刑部侍郎的阎立本。
虽然他也没有太多把握，但是不敢有违圣命，现场挥毫作画，一气呵成传世神作《步辇图》。
原来，他已私下构思多日，有备而来。
圣人细观此图，见布局工整，喜庆气氛浓郁。
尤其图中人物神情举止栩栩如生，写照之间曲传神韵。
在吐蕃使臣、宫女的衬托下，画中的圣人面目俊朗、目光深邃、神情庄重，充分展露了一代明君的风范与威仪。
这一画作令圣人非常满意，夸赞阎立本书画造诣无出其右，擢升翰林院将作少监。
镇国天师袁天纲看过《步辇图》之后，钦佩不已，当晚前往阎府做客。
期间，袁天纲与阎立本把酒言欢，酒逢知己千杯少，以致酩酊大醉。
阎立本见家里的酒喝光了，便要上街采买。
没想到被袁天纲拦下，当场拿出“合一符箓笔”作画。
画杯、画盏、画酒壶……而画中之物无不倏忽成真，美酒不断，酒香四溢，阎立本大开眼界，赞叹不已。
袁天纲离开时，“合一符箓笔”不慎掉落，阎立本偷偷捡起私藏。
酒醒后，袁天纲上门讨要，而阎立本却死皮赖脸，坚决不还。
两人就此绝交。
分手之前，袁天纲一再警告阎立本，除描画酒食之外，不得滥用“合一符箓笔”，并且留下一句话——
“仙道法合一，下笔如有神；利欲熏心者，修救苦法门！”
阎立本如实讲述“合一符箓笔”来历，惭愧不已。
但是，他一再坚称，自己始终铭记镇国天师袁天纲教诲，从来没有滥用过这支笔。
唯一的破例，便是用“合一符箓笔”为死去的女儿阎道真画了一张仕女图。
之前，阎立本之所以对狄仁杰不理不睬，是因为他担心袁天纲离世，徒弟又上门讨还“合一符箓笔”。
此时的狄仁杰已然了解到这支笔的神奇之处，不禁突发奇想。
他看向李诚，悄悄使个眼色。
李诚与之相处日久，自然心有灵犀一点通。
立即领会狄仁杰的意图，口称“得罪得罪”，大步来到阎立本的面前，将其控制、挟持。
阎立本猜到了什么，极力挣扎，试图脱身。
怎奈飞骑将军李诚力大无比，粗壮的胳膊勒紧对方脖子，任凭徒劳踢打，都无济于事。
狄仁杰来到长桌几案前，举起“合一符箓笔”，就要挥毫作画。
阎立本着急地大喊：“狄仁杰，袁天纲有言在先，合一符箓笔不得滥用！你想干什么？！干什么？！”
狄仁杰狡黠一笑，直言道：“还能干什么？我和李将军奉命追查藏地明堂火珠的下落，既然你这支笔如此神奇，那我们就不用瞎耽误工夫了。直接画一张藏地明堂火珠图，将图中之物奉还吐蕃即可！”
阎立本大惊失色，拼命挣脱。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啊！藏地明堂火珠，此等圣物诡秘莫测，仅一枚便已导致千年雪山崩塌，滔天洪水灭国。倘若最多一枚，必霍乱倍增！”
狄仁杰早已下定了决心，对此置若罔闻。
“阎少监，事态紧急，狄某已经顾不上太多了。到底是福是祸，我们走着瞧吧！”
阎立本还想说什么，被李诚死死捂住嘴巴。
狄仁杰努力回忆着藏地明堂火珠的样貌，果断下笔，在一幅绢本卷轴上细细描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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